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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是拿走了,念想也不給我留一個。”他悠悠說著,語氣與表情難得的一致,不無哀怨。

她本已轉身,聞言又調轉回來,湊近他耳邊,吹了口仙氣道:“小女子這些日子夜夜侍寢,郎君可還有什麼不滿?”

“快去吧,再磨蹭就真的趕不上了。”公子琰不再與她**,好意提醒。

安寧再次出了門,只留下那根細長的腰帶,映襯着明晃晃的日光,顯得格外艷麗。

這女子不知使了什麼妖法,剛才竟趁公子琰不注意,將腰帶纏在了他的脖子上,還打了個死結。

他低頭解着結,暗自感慨,到底是術業有專攻——女人的活計,他還真就干不來。

並不複雜的一個結,卻好似生在心裡的雙絲網,任他如何巧手慧心,也無法將之解開。

他費心費力了好一會兒,居然沒有發現,那妖妖道道的施法女子,不知什麼時候又轉悠回來了。

她倚着門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上的動作,一臉壞笑。

明明應該手忙腳亂地事,他偏做得有條不紊。即使是能力範圍之外的事,他也要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這原本並不算是什麼好習慣,她卻看得賞心悅目。

他研究了半天,終於放棄,沉聲朝門外喊幫手道:“古往。”

“噗。”她看在眼裡,忍俊不禁。

“又回來了?”他看到始作俑者,溫情脈脈,並不見一絲氣惱。

她不答話,只是磨磨蹭蹭地,上前替他解開那死結。極其熟稔的一個動作,她卻故意做得很慢。好像在她心裡,只有這樣慢的速度,才能配得上眼前這謙謙君子。

公子琰見她三番五次調戲自己,動情將她摟住。

“哎,看來我今天是走不出這苑子了。”她不動聲色地解了結,懶懶倒在他懷裡,柔若無骨。

“我這兒有些宮女的衣物,公主若不嫌棄,可喬裝打扮一番,與我一同前往。”他看安寧黏黏糊糊地,一時半會也難以勸走,只能想想別的法子,另尋出路。

此奇謀一出,當真有了些效果。

安寧乃一國公主,先皇獨女。在國君大婚這麼嚴肅的場合之下,她若以宮女之貌示人,那效果,恐怕無異於當眾掌摑新皇。

她左思右想,覺得吸引眼球也不是這麼吸引法,旋即否定道:“勝神的衣物於我腰身不合,先走了。”

他點了點頭,也不阻撓。

她本已轉身,復又回頭,戀戀不捨地道了句:“一會兒見。”

美人回眸一笑,直令那一苑芳菲,頓時盡數失色。

話說安寧回到自己寢宮之後,忙忙叨叨洗漱了一番,又潦潦草草看了眼宮女搭配的衣裝,覺得馬馬虎虎過得去,也就任憑几人服侍着,將禮服着了身。

而後,她隨手點了幾個宮女,朝着慶典處,不慌不亂地踱去。

還好她穿得不惹眼,即使遲到了片刻,也未引起太大騷動。

高台之上,孔倉正字正腔圓、不厭其煩念叨着那一套放之四海皆準的陳詞濫調。

明明是普天同慶之事,他卻正經得連一分喜氣都看不出來。

這個人,永遠是這般不苟言笑,無聊又無趣。

那些早就被貴胄子弟倒背如流的廢話,安寧聽得困頓,孔倉也念得無奈。

還好他常年只有一副表情,眾人在下仰望着,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建業與清婉一左一右,筆直站在孔倉身後,周遭有一堆堆的祭司神棍,安寧在遠遠處看着,直發笑。

建業垂首而立,神情肅穆,眼神深邃,典型得少年老成。他長得敦厚,若不開口,沒人知道他的歲數。

起初,安寧還以為她此刻遲到,不巧被建業抓了個正着。正暗自罵著:今日怎麼這麼倒霉,這台下如此多人,他就非和自己過不去。

再定睛一看,原來建業只是用餘光掃着台下眾人,好像誰都在看,又好像誰都沒在看。

安寧頂着日頭,一時錯覺:這孩子,莫不是要君臨九州了?

幾天不見,竟不可同日而語。

一個十歲上下的孩童,裝成這副模樣,實屬不易。

安寧又審度了一番建業身旁的清婉,覺得兩人般配得很,沒有絲毫違和。

那兩百餘歲的女人,端莊大方,母儀天下,站在建業身旁,卻生生地,被這孩子的氣勢給比下去了。

再看看那被治得服服帖帖的表叔,安寧瞬間領悟到了,什麼是後生可畏。

在她深思忽遠忽近地飄移之間,這一套流程化地慶典,就這麼隆重、不咸不淡地挨到了晚上。

月色柔和,慶典也跟着活潑起來。

晚上嘛,說白了就是演演節目,喝喝酒,聊聊家常,打打機鋒。

公子琰作為勝神的使臣,自然受到貴賓級的待遇。他的坐位,剛好在建業左手邊第一個,十分醒目。

安寧在不遠處與他對面而坐。

她粗略一算,這男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頭到腳,換了不下五套禮服。

“有必要這麼浮誇嗎?”她隔着空氣,與他對起了口型。

公子琰本在與建業暢談,說話時,彷彿感受到了熱情的目光,微笑着問了句:“安寧呢?”

建業是個老實人,聽了這話,十分厚到地伸手就指。

於是,一道目光射過去,兩道目光送回來。

安寧只當公子琰眼神不好,隔了好幾個人,不一定那麼快就找到自己。不想建業用手指引着,她見二人雙雙盯着自己,頓時覺得頭大。

她心中好奇道:這二人,何時變得這般熟絡了?

她尚未從這有說有笑的雙人關係中解脫出來,又有一人驚艷而來,直直撞入眾人眼帘。

只見一少女輕移蓮步,婀娜曼妙,着一襲彩群,縹緲清雅,亦真亦幻。

少女略略低眉,面上妝容精緻,端麗又不失活潑。

“臣女勝神沈靈均,願為陛下獻舞一支,祝陛下與臣女皇姐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她側身行禮,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靈均仗着姣好的容顏,玲瓏的身段,和高貴的身份,即使這般無端闖入,眾人也不覺得造次。

建業本想悄悄問一句公子琰,此乃何人,側頭一看,那人已端起酒盞,與安寧眉來眼去起來。

建業自覺多餘,打着哈哈,客套一番,請靈均隨便跳,想咋跳咋跳,愛咋跳咋跳。

於是,靈均真就不客氣,順着建業的路子,要起幫手來。

“臣女跳的這支舞,名喚《偕老》,萬事俱備,只欠一琴師。”

安寧聞言,望着裝作沒事人一樣,只顧着低頭喝酒的公子琰,差點沒笑出聲來——這丫頭,秀恩愛秀到國宴上來了,還真是打算教壞小孩子。

她轉頭看着老實巴交建業,又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果然,建業耿直接話道:“我牛賀別的不敢說,技藝好的琴師,還是有那麼一兩個。”

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聲都還沒來得及變,就先繼承了大統。儘管他努力裝得老成,這一開口,還是立馬就暴露了年齡。

“陛下有所不知,臣女的未婚夫婿,對音律也是頗為精通。”

說起未婚夫婿,靈均的臉上不禁洋溢出得意的神采,她這顯然是,有備而來。

“哦?不知沈姑娘的未婚夫婿是何人,可在這廳中,可否告知於孤?”建業一面裝出一副不知所云為何物的樣子,一面有意無意地用餘光瞟着安寧。

這孩子,幾時變成了這德性。安寧見狀,連聲感慨:這年頭,想要找個純正的人,還真是比登天還難。

然而轉念,她便想得通透。

她的父皇,那個不可一世的風雅男人,會在彌留之際,思路清晰地將牛賀大業交到一個半大不大的孩子手上,這絕對不是偶然,也絕不僅僅因為建業老實敦厚。

只見靈均微微側身,看着公子琰道:“此人便是臣女的未婚夫婿。”

說罷,她又轉頭,挑釁一樣地看了一眼安寧,擺明了宣告主權。她本以為安寧會有什麼波瀾,沒想到這女人的定力和修養都是出奇得好。

安寧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喜笑顏開地望着公子琰,根本就沒把靈均放在眼裡。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無視。

靈均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她辛辛苦苦設了局,想給情敵當頭一棒,誰料人家全然沒有在意,這不無異於挨了一記悶棍嘛。

公子琰也是裝聾作啞,與安寧眉目傳情,深情對望。

建業無奈之下,小小年紀便干起了和稀泥的活計。

他拍了拍後腦勺,做恍然大悟狀,給幾人打着圓場:“公子琰精音律,擅字畫,九州人盡皆知。瞧孤這記性,怎麼把這茬子事給忘了。”

公子琰聞言,不再推脫,命人搬了琴來,真的與靈均應和起來。

靈均是大家閨秀,人長得好看,舞技也不俗。公子琰的琴藝,更不是浪得虛名。

二人一彈一跳,剛起了個頭,就有人在一旁連聲稱讚:“當真是郎才女貌,登對得很。”

《偕老》這曲子很難,考驗得是彈琴之人。

安寧曾在盈民樓彈唱此曲,當時自命不凡,自認世間沒有對手。此前雖有傳言,公子琰精於此道,她只想着,再好能好到哪兒去,並未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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