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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蘭駐羅馬大使尤霍最近感受到了坐過山車般大起大落的人生心境。

1月19日傍晚,英國皇家海軍遭到重挫的消息如颶風般傳遍整座羅馬,尤霍大使當即就陷入了無盡的恐慌當中,當天夜裡哭的比隔壁英國大使還要傷心欲絕。當然,尤霍可沒有那種急別人之所急的高尚情操,他完全是在傷心自己祖國的前途命運。

當前,蘇芬冬季戰爭已爆發了將近2月,雖然芬蘭軍隊在曼納海姆防線上的各處陣地仍固若金湯,殺傷的蘇聯官兵數以萬計,但尤霍卻清楚的認識到,單憑芬蘭之力是絕對無法長期堅持下去的。當今蘇聯坐擁18億人口,大炮坦克的數量更是芬蘭的上百倍;就算他們用10個、甚至20個士兵來換1名芬軍勇士的生命,也能把全國總人口只有370萬的芬蘭給活活耗死了。更何況,芬蘭的軍火生產還遠不能滿足前線戰鬥的消耗,打到後面定然是會先一步於人力資源而枯竭!

在這種形勢下,芬蘭想要擺脫被滅國的命運只有一種途徑,那就是讓外部勢力介入到自己的衛國戰爭中來,然後藉助這條大腿尋求與蘇聯的體面和談。然而現在,芬蘭的這個希望卻是隨着英國海軍在挪威戰役中的失敗而徹底破滅了。

芬蘭唯一能在戰爭中與外界連通的途徑就是挪威。後者與芬蘭同屬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國家,在對抗蘇聯的立場上同仇敵愾:那些來自英、法、美等國家的武器和志願者都是先在挪威登陸,然後借道瑞典抵達芬蘭。西方列強想要直接派兵介入蘇芬戰爭,挪威也是不可或缺的中轉跳板;因為現在德國和蘇聯已經結盟了,芬蘭根本不可能再從波羅的海上得到支援。

此番英國海軍大敗虧輸,德國吞併挪威的軍事行動再無任何阻礙,轉眼之間,芬蘭就陷入了蘇德兩國的四面合圍,再沒有任何得到外援的機會。面對無窮無盡湧來的紅色狂潮,芬蘭將不可避免的落入與波蘭相同的滅亡命運!

就在尤霍惶然迷惘,像沒頭蒼蠅似的在羅馬高層中徒勞奔走之際,墨索里尼卻忽然在2月3日召見了他。當他精神恍惚地走進領袖辦公室,不知如何開口時,墨索里尼的話語卻讓他怔在了原地,繼而爆發出再無法掩飾的驚喜激動之情。

墨索里尼聲稱,芬蘭已經在全世界面前樹立了自由人民頑強反抗布爾什維克暴政的光輝榜樣。意大利作為**產國際的堅定戰士,有意願在人員和武器上進行全力支持。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隨口空談,墨索里尼還專門向尤霍告知了軍援的途徑:所有物資人員均通過空中運輸,全程處於蘇聯戰鬥機的攔截半徑以外。

對於處在亡國邊緣的芬蘭來說,沒有什麼能比墨索里尼的這番表態更令尤霍大使幸福的眩暈了。雖然意大利的地位分量遠不及英法,但好歹是歐洲強國中的一員,對方已經是芬蘭如今所能尋到的最後救命稻草。有了意大利的介入,芬蘭未來與蘇聯媾和的希望又有了一些,雖然依舊十分微小,但總比是零來得好。

至於墨索里尼提出“芬蘭也有義務回報意大利善意”的含蓄收錢的說法,尤霍當即就越權代表本國總理呂蒂一口答應了。現在芬蘭最缺的就是軍火和第三方干涉,財富什麼的已經統統不重要。倘若國家都亡了,留着大把積蓄還有什麼用?

基於共同利益,雙方的第一筆交易只用了不到半天就宣告談成。這還算上了尤霍大使向國內打電話進行彙報請示的時間。芬蘭總理呂蒂果然沒心疼錢,反而是用激顫的聲音反覆感謝尤霍對拯救祖國所做的巨大貢獻。2月7日,首批機群在意大利東北部威尼斯機場破曉騰空,從此地到芬蘭的航程比從羅馬出發近了大概300公里,這使得這批飛機能少裝燃油攜帶更多的軍火。

進入2月,地處北緯61度的芬蘭西部小城圖爾庫仍然只有每天7個小時的白晝。下午3點剛過,天色就變得微微暗淡了下來。荒涼的城郊雪原上,一片寬廣平整的巨大空地顯得格外突兀引人注目。幾十名持槍士兵分散在外圍警戒,從空中俯瞰望去,彷彿足球場旁邊生長着的一株株小草苗。

一輛輕型軍車在冰雪道路上快速疾馳,沿途遇到的幾座哨卡紛紛大開障礙放行,過不多時,其便在寬闊空地的入口處停了下來。年逾古稀的老者從車內走出,唇上鬍鬚被寒風吹的飄揚飛舞;目光四顧,赫然在前方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側臉。

“總理先生,您什麼時候到這裡來了?”古稀老人高聲呼喚着向對方快步走去,臉上滿是意外之色。此地距離首都赫爾辛基有150多公里,政府首腦的專機又早早捐獻給了軍隊運輸補給和傷兵,呂蒂總理從首都到這裡來回一趟,最少都要花去4個小時。以他現在肩負的繁重工作,怎麼還抽得出如此多的時間?

“曼納海姆元帥,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您!”呂蒂循聲轉過頭來,看到古稀老人後同樣露出了驚訝至極的表情。他脫下手套和對方的大手握了握,道:“駐羅馬大使尤霍發回電報,今天下午4點左右,會有12架意大利飛機運送軍火到圖爾庫。為了買下這批貨,政府已經向意大利轉讓了150萬馬克的寶貴對德持有債券,我必須親眼看看這筆交易的性價比究竟如何。倒是您,元帥,您不是在維堡前線指揮戰爭么,怎麼也有空到圖爾庫來了?”

名喚曼納海姆的老人出言道:“最近半個多月,蘇聯人都沒有再發動大的攻勢,我已經下達了各師輪流修整的命令,在這些事情上參謀和一線將領們能比我做的更出色。相比之下,我現在更關心您在電報中提到的這批軍火。經過7周與蘇聯人激烈的正面交鋒,我軍每個師的裝備和彈藥都消耗極大;由於嚴重缺乏直射重火力,每次抵擋蘇聯坦克攻擊時都會有大量英勇的士兵犧牲……”說到最後一句,曼納海姆似是想起了什麼,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乾澀了。

聽得曼納海姆的話語,呂蒂心中漸漸湧出了強烈的悔恨和愧疚。他向面前的軍隊總司令低下了頭,許久都難以再度開口。早在去年11月初,蘇芬兩國還在就卡累利阿領土問題進行談判時,曼納海姆就曾多次建議政府接受蘇聯人的條件:因為芬蘭軍隊絕不可能耗得過蘇聯人,真打起來己方必然會是失敗者。向蘇聯委曲求全固然是吃了不小的虧,但總比落得像波蘭一樣的下場強。更何況在對待芬蘭的態度上,蘇聯強盜開出的霸王條款,的確要比其向波羅的海三國開出的條件好太多了。

然而,驕傲的芬蘭議會卻並沒有採納曼納海姆的這一老成謀國之言。他們固執而又天真的相信,當今世界還存在公正和法理可言,而問心無愧的芬蘭就應該傲骨錚錚,堅決不屈服於強盜匪寇集團。文官出身的呂蒂雖保有一絲清醒,但卻也被身邊眾人裹挾進了僥倖與幻想的漩渦里,最終致使領土談判破裂。

現在,致命的惡果果然來臨了。芬蘭不僅遭到了蘇聯的猛烈攻打,原本指望的英法干預也成了烈日下的水滴;無數芬蘭大好青年頃刻間在紅色巨熊的利爪下血肉橫飛,成千上萬的家庭隨之陷入了破碎、淚水、痛苦、和窮困的深深悲劇。這一切,又哪裡是呂蒂和眾多議員們當初所願意看到的局面?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現在我們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堅持戰鬥,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堅持戰鬥!”曼納海姆蒼老的眼眸中迸發出懾人心魄的光芒,語氣又重新恢復了那份平靜與堅定,“連貢鏟黨人都支持政府並踴躍參軍,現在正是我們民族有史以來最團結的時刻。為了捍衛國家的自由、獨立、尊嚴、和榮譽,我作為芬蘭的公民一員,將永遠履行自己肩負的使命!”

呂蒂聞言心潮激蕩,那個在理論上早已應該變得冰冷漠然的靈魂也隨之熱烈燃燒起來。面對兇惡外敵侵略的存亡關頭,所有芬蘭人都在竭盡所能的為戰爭貢獻心力,再沒有什麼身份和陣營上的差別。曼納海姆以73歲高齡毅然挑起總司令重擔,他呂蒂又何嘗有了半點懈怠的特權?今天他們不約而同的都出現在這片臨時機場上,正是各自盡心履行職責的最佳寫照!

正交談間,夕陽垂斜的西方赫然傳來了低沉的轟鳴聲。二人極目眺望而去,只見清澈的天穹中出現了一個個灰色小點,並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很快,它們的外形輪廓便映入地面上芬蘭人的瞳孔間。這些飛機的尾翼都噴塗著清一色的白色十字,機身中部也噴有大片白色識別帶,曼納海姆當即就辨認出來,它們正是屬於南歐國家意大利的空軍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