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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都,北宮,永樂宮。

除了秋蟲在鳴叫,四周一片靜寂。

寢殿之內,劉和端坐在正中的軟塌之上,肥胖的身軀顯得極其臃腫,如同一頭拔了毛的大肥豬一般,自從一年前閻柔和鮮於輔被殺之後,他一直萎靡不振,但此刻雖然臉上神色凝重,眼中卻顯得頗為神采奕奕。

在他的身側,端坐着一個華服官員,雖然帶着面罩,卻掩飾不住眼角深深的皺紋,看起來年歲已不小。

在他們的面前,一名小黃門正垂手而立,等着劉和的指示。

“楊安三人已出京城了?”劉和沉聲問道。

“是的,千真萬確,而且已出潼關,千里加急的話,應該月余可達,畢竟過了函谷關之後,大部分地面都是一馬平川。”那小黃門道。

“他等隨從不過二十餘人,不會路上被賊寇殺了吧?”劉和擔心的問道。

話音剛落,身旁那帶着面罩的老年官員冷笑了一聲。

劉和驀地回頭問道:“愛卿為何發笑?”

那人緩緩的說道:“公孫白者,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然則治理地方卻是井井有條,鮮有大股賊寇,他等三人也算是武勇過人,又有虎賁精兵相隨,死在路上的幾率幾乎沒有。”

劉和深情微變,問道:“愛卿似乎對公孫白頗為欣賞?”

那人微微嘆道:“此人治國之能,舉世無雙。昔日我等助他破許都,驅曹賊,原本以為其必為興漢之中流砥柱,不料其一旦勢力膨脹,野心也大了,逐漸不受朝廷控制,自然要除之。”

劉和微微一愣,沒有接話,而是反問道:“他會來救……老傢伙嗎?”

那人聽到“老傢伙”三個字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臣料他必然會來,而且不會帶太多兵馬,因為臣已摸透此人習性,他雖然野心勃勃,但是卻頗講幾分義氣。”

劉和沒有做聲,似乎在想着其他的事情,眼中露出一縷亮光。

那人眼中露出極其痛苦得神色,微微嘆道:“其實,公孫白來與不來,都無法阻止殿下登基了。來之,則於路殺之,不來,老陛下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只是老臣還是希望公孫白會輕騎而來,否則老陛下就白白犧牲了。為了大漢數百年基業,不得不如此啊……希望陛下能夠體諒殿下的苦心……”

劉和臉上帶着幾分不耐煩的神色,慍怒的問道:“沿途的安排如何了?”

那人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沉聲道:“我已重金請了三十六名來自江南的殺手,都是狠絕之輩,不但勇武過人,而且精通地遁、暗器、毒藥等旁門左道,不亞於專諸、聶政之流,還請殿下放心。”

劉和滿臉狐疑之色,沉聲道:“公孫白武勇過人,身邊亦不乏高手,恐怕王越之徒史阿亦會相隨,區區三十六名刺客,未必就能置其於死地吧。”

那人陰測測的笑了:“殿下果然英明,若是刺客能除掉公孫白,何須等待今日?刺客只是一個幌子而已,而且刺客至少會讓公孫白行蹤予以暴露。真正的殺着在華山附近,屆時至少有三千兵馬自華山腳下殺出,將公孫白圍而殺之,且必將人人拚死向前,不死不休!”

劉和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問道:“關中之地,盡在公孫白的掌控之中,愛卿何來三千兵馬?”

那人哈哈大笑,笑了許久才冷聲道:“公孫白將匈奴滅族,驅趕數十萬人南下,光司隸之地就有六七萬人;而鮮卑人也形同滅族,散落在司隸者亦不在少數。這些人中痛恨公孫白者大有人在,如今微臣給了他們一個報仇的機會,他們豈會不拚死而戰?況且這些人大都自幼在馬背上長大,精通馬術,擅長騎射,何愁公孫白不滅?”

劉和倒吸一口涼氣道:“異族人?”

那人笑道:“這叫以狗咬狗……豈不妙哉?”

劉和再無疑慮,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愛卿真吾之子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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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陽殿,大漢天子劉虞的寢殿。

正中的卧房的朱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名小黃門探出頭來,用尖細的嗓音喊道:“參湯!”

卧房之外,十數名宦官和宮女正在等候着,聽到那小黃門的喊聲,立即有一名小宦官端上一盅熱氣騰騰的參湯遞給那小黃門,然後卧房的門又被緊緊的關上。

卧房之內,紗帳低垂,幾個宮女和宦官正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病榻上的劉虞,擦額頭的擦額頭,喂參湯的喂參湯,還有人替劉虞捶着雙腿。

錦被之下,劉虞的臉色蒼白,隱隱又帶着幾分烏黑之色,雙眼黯淡無神,臉頰上已沒有多少肉,與公孫白離開之時神采奕奕的模樣完全是天差地別。

不過他的神情倒似有幾分坦然,完全沒有一點哀戚之色,自古七十古來稀,他已經七十有五,算得上是高壽了,而且還當了多年的太平皇帝,也算沒什麼遺憾的了。

“適才陳貴人到此來看過陛下,見到陛下正在休憩未醒,替陛下擦過臉又回去了。”邊上的小黃門說道。

那陳貴人是劉虞最寵愛的一個妃子,俗話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到了劉虞這個年紀,對男女之事已不太上心,雖然那陳貴人尚是風華正茂,但是劉虞卻把他當做一個貼心的老伴。誰叫那陳貴人不但長得花容月貌,而且既貼心,又討人喜歡,沒事撒個嬌賣個萌什麼的逗得劉虞一樂一樂的,心情瞬間就能好了不少。

劉虞點了點頭,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凌兒許久沒來了吧?”

那宦官道:“長公主幾次要來,都被太子殿下擋住了,說長公主少不更事,會影響陛下養病。”

“哦。”劉虞的神情變得黯然起來,很顯然這個自小他看着長大的孫女,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最高的,簡直如心頭肉一般。

“這孩子,都快雙十了,尚未婚嫁,這是朕的心病啊……”劉虞微微嘆道,眉頭緊皺起來,眼中頗有黯然神傷之色。

就在此時,卧房之外突然傳來吵鬧聲,劉虞臉上露出怒色,喝問道:“何事吵鬧?”

一名正在門邊傾聽的宦官,急忙跑了進來道:“是長公主來了,外面的聽了太子殿下的吩咐,不讓長公主進來。”

那宦官二十多歲的年紀,生的眉清目秀,是個近年來新進的宦官,前幾日才被派到德陽殿使喚。他話音剛落,那小黃門已然微微色變,惡狠狠的瞪了那年輕宦官幾眼。

病榻上的劉虞勃然大怒,怒聲喝道:“有朕在此,敢阻攔長公主者,殺無赦!”

那小黃門眼中的目光如同要吃人一般惡狠狠的瞪了那年輕宦官一眼,這才高聲喊道:“陛下有旨,傳長公主覲見。”

門外登時安靜了下來,緊接着卧房門被推開,一道倩影翩然而入,望了病榻上的劉虞一眼,立即帶着哭腔喊了一句“陛下”,然後疾步奔了過來,抓着劉虞的雙手,眼淚不止。

劉虞愛憐的望着面前哭得雨打梨花似的人兒,臉上露出極其欣慰的笑容,拍着她的手背,不住的安慰着這個他視為心頭肉一般的寶貝孫女。

許久,劉凌才轉頭問道:“可曾派人去西域前來為陛下治病?”

邊上那小黃門當即說道:“啟稟長公主,虎賁僕射楊安,已於半月之前率人前往西域,算算再有不到一月時間,便能到西域了。”

劉凌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怒喝道:“陛下卧病已久,為何半月之前才派人前往西域?這一來一去豈非要兩三個月時間?”

那小黃門一副戰戰兢兢的神色道:“因燕王遠在西域,故此前都是讓太醫治療,太醫不能治癒才敢派人前往西域求援於燕王,想來燕王有千里神駒,或許半月時間便可到達許都。”

許都到西域約四五千里,公孫白的千里神駒就算一天跑個三百多里,半個多月也能到了。

劉凌見他說得滴水不漏,倒也沒說什麼,只是遷怒於太醫,怒罵道:“一群庸醫,小心本宮將他們全部宰了。”

劉虞見到寶貝孫女,顯得神情十分開心,哈哈一笑道:“凌兒息怒,小心嚇壞太醫們,他等皆已儘力了,比不得子明有半仙之術。”

劉凌臉上露出不服氣的神色,嘟着嘴道:“什麼半仙之術,明明就是神仙之術,子明兄長……燕王實乃大漢的中流砥柱,這次若是要治好了陛下,陛下要好好獎賞燕王。”

劉虞的神色愣住了。

他終究是過來人,就在劉凌說話間,他終於似乎明白了什麼,不覺神色又黯淡了下來。他看到劉凌在說道公孫白的時候,兩眼簡直就是在放光,滿臉崇拜的神情,卻又暗暗隱藏着一縷不為人知的哀傷。

劉虞當然知道她為什麼哀傷。

“傻丫頭,他已是燕王了,還要怎麼獎賞?難道加封九錫之禮不成。”劉虞心底微微嘆道。

祖孫兩人又暢談了許久,直到那小黃門提醒劉凌不要影響劉虞休息時,劉凌這才依依不捨的道別。

就在劉凌經過那年輕的宦官身前時,那年輕的宦官突然身子向前一傾,輕輕的撞了劉凌一下,劉凌臉上露出怒色,狠狠的喝罵了那年輕宦官一句,然後快步離開了卧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