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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連家兩位舅舅又再上門,盧維秀倒是也來了,兩家人唇槍舌劍,最後由申家二公子申琥說了句:“久爭不下,不如抓鬮。”解決了難題。

因此上,田畝和鋪子都做了鬮,誰抓到好的,誰抓到歹的,都聽憑手氣。

最後,各家得了十間鋪子,五百畝良田,七家莊子凌妝佔三家,四家歸了申府,湖邊的園子還了凌家,成衣首飾凌妝帶走,至於傢具等不易搬動的物件,凌妝咬咬牙連提都不提,只是見姨父盧維秀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便把日常積攢的名貴藥材和一些不宜長途帶走的瓷器送與了他。

請了中人和總甲過來,雙方清點了地籍魚鱗冊等物,又將白契到官府落了印,申武振並沒有出面,樊氏帶着幾個小叔妯娌並兒子兒媳們接收了財物,尚算滿意,向連氏道:“今日這般,也非我們所願,往後倘有為難的地方,能幫襯得上的,我們一定幫,打發個人來就成!”

連氏鐵青了臉不言語,凌妝則道:“多謝太太慈悲,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

樊氏露出慣常慈和的面目:“但說無妨。”

“院中有個粗使丫頭,名喚品笛的,但請夫人恩准賜予我帶走。”

樊氏一愣,隨即笑道:“你不說我還真忘了,你看吧,今兒一大早那孽障就來稟告,你房中的桃心和蘋芬,素日里有了恩情,本來打算同你知會一聲收房的,如今她們兩個也願意留下。你身邊少了人服侍,一個小丫頭儘管帶去,若是不夠,還可再挑一個。”

凌妝倒抽一口涼氣,不覺齒冷。

桃心和蘋芬兩個丫頭人素道老實本分,說起來當初備作陪房也有將來讓姑爺收房的意思。不過凌妝嫁過來之時申琳指天誓地說絕不納妾,她也打算另外替丫鬟們安頓終身,不意在眼皮子底下做出這事,竟沒瞧出蛛絲馬跡,落難之際提出來,實在叫人寒心。

她再回頭,除梨落、梅靈在堂下候着,哪還有桃心蘋芬的蹤影……

好在凌妝洒脫,這許多的產業尚能捨棄,夫君公婆亦能反面,區區兩個丫頭算得什麼,低眉斂下訝異怨怒之情,再抬頭時,她已面色如常:“如今市面上買個丫頭不過五兩十兩銀子,既三爺想留,豈有不給的道理,我那盡夠使喚的了,她們的賣身契我自會留下,只帶走陪嫁時其餘人和品笛便可。”

樊氏滿臉笑容地點頭答應。

申家幾位嬸娘和堂妹本同凌妝交好,見樊氏已喜笑顏開,便上來告別。尤其二叔家的庶女申月清,前頭因着父母貪圖聘禮,差點將她許了一個三十多歲名聲不好的鰥夫,全虧凌妝解囊相助才緩得一口氣,此時分別,想到他日再無人幫着出頭,禁不住珠淚滾滾。

凌妝一一欠身作了禮,見申月清哭得凄慘,也無可安慰,但將手上帕子與了她。

母子三人帶了曾嬤嬤並幾個丫頭小廝,在連家兩位舅爺的陪同下上了馬車到湖邊園子安置,盧維秀雖得了許多瓷器藥材乾貨,心裡究竟大不滿意,出了申家就寒着臉告辭而去。

梨落見蘋芬和桃心留下,悶悶不樂,梅靈口中“呸”着罵了幾句“流膿黑心的貨”,鬱悶積胸,品笛出了申府盼着往後自由些個,能時常與家人見面,倒有些雀躍,不過不好意思表露出來,三個丫頭坐在一輛車裡,誰也不說話,氣氛古怪。

到了湖邊園子,曾嬤嬤自打發丫頭小廝安置細軟,四處洒掃,連呈顯之妻張氏早攜了獨子連韜和一個粗使丫頭在園子里忙碌,這會兒張氏陪着大姐說話,連韜與凌雲作伴,凌妝便將店契等交付了三舅托他儘快脫手。

連呈顯知道事情緩不得,也顧不上喝口水,便出外打點。連呈陟見下人欠缺,廚房尚不及僱人,親擼了衣袖忙活去了。

如此遷延了些時日,連呈顯把路引都辦妥了,凌東城愛女若命,店鋪地段生意皆是上好的,又低價出手,沒幾天便被人搶購一空。鄉下的莊子良田也一次性賣給了田地緊鄰的一家富戶,價格倒還公道。

銀錢全都換成了大殷最大的錢莊惠通仁的飛票,待得三月底準備舉家遷京時,凌妝清點一番,竟有三十幾萬兩之多,且她還留下了一家首飾鋪子裡頭許多珠寶頭面,以備入京後不時之需。

暫住湖邊的二十幾日,品笛託人在船幫尋到了二兄一弟與父親,凌妝尋思他們在運河上走慣了,將來跟隨舅舅行商也便宜,傳話問他們可願跟着自家謀生。

替船幫做事辛苦不堪,吃不好睡不香,龔家人聽了女兒的傳話,感激不已,忙都辭了活投奔凌家。

當下連氏翻黃曆挑了個宜出行的黃道吉日,讓龔家父子並凌妝從申家領回來的兩個小廝駟泉、駟轅打點了行裝,凌妝母子三人並三舅一家於碼頭泣別了大舅,把湖邊的園子作為杭城的落腳點,托給大舅照管,雇了艘大船,天剛透白便揚帆北上,直奔金陵。

待船行出杭城,連氏等方鬆了口氣,姐弟們在倉中聊起京中事宜。

凌東城有個嫡親的姐姐嫁給京中一個軍戶,連氏早先已提議先到她家投奔,此時又再提起。

那凌氏春娘足足比凌東城大了十七歲,從十三歲起便被父母半賣半送嫁給個軍戶,後來軍戶跟隨長官回京,便也帶同妻子過去,兩下里本失了來往,姐弟從前也沒見過面。凌東城發跡後,因着凌家人丁單薄,記着還有這麼個姐姐,派人到京中尋訪,好在知道姐夫名字,總算尋到認了親。凌春娘家生活困頓,凌東城多有接濟,還送與她家不少銀子,又替她兩個兒子謀了生計,幫她翻新了房子。故而凌春娘家欠了弟弟很大的恩情。

不過連呈顯與凌妝卻一致反對。

連呈顯認為自家是連家,且與凌春娘一家不相熟,如今甥舅幾個又不是手頭沒有銀子,何必去投親靠友。

凌妝連日來對入京的生活已思量許久,心中自有一番計較,聽舅舅反對,方道:“娘,聽說姑母家本不寬敞,我們與往日相比雖是人少,但上上下下也二十來口,蓬門小院如何塞得下?何況,不論何地終歸少不了嫌貧愛富之人,我們既說行商,氣派小了,唯恐替父親辦起事來與官宦打交道諸多不便,還是先賃所房子,若得便,買個體面的院子方是長久之計。”

連氏還要再說,張氏便笑着勸:“姐姐想走親訪友,咱們不如盡着在姑太太家附近尋宅子也就是了。”

連氏這才點頭說是正理。

凌妝知道母親是依戀父親,既見不着他面,與姑母多多親近恐也是個安慰,於是也不再多囉嗦。只央着連呈顯描述沿途經過的村鎮趣聞,她再結合史上名人軼事說與母親等人,聊解一路煩悶。

連氏和凌妝皆待下人寬厚,張氏雖計較一些,但她不是做主的人。於是新來的龔家父子四人也皆有感受:他們吃的喝的比主子差不了多少,凌家綾羅杭綢也捨得給他們裁衣裳,幹活蹭破點皮小姐還差丫鬟送葯,閑暇時與分去侍候凌雲的駟泉、駟轅感慨一番,紛紛盼着主家紅火,日後也好有個長久的着落,干起活來都分外賣力。

再說品笛,原本只以為跟了三奶奶離開,不過比申府時略自由一些,沒成想全家還能聚到一處,且姑娘待她不比原先的大丫頭梨落差,再兼梅靈家人都在杭城周邊的鄉下,不太情願背井離鄉,凌妝大大方方還了她賣身契與十兩紋銀打發她回去了。如今侍候凌妝的便只有梨落與她,吃穿好了,氣色也養上來,她心中感激,事事搶先,反倒是梨落見眾姐妹星散各方,心中煩悶,每常躲在睡倉中長吁短嘆不太走動,品笛漸漸成了凌妝身邊最得力之人。

一路無話,因着杭州到金陵所過皆是繁華之地,夜間停泊時還頗能聽見別的船中喝酒划拳、羌管絲竹之聲,女眷們怕惹不必要的麻煩,盡皆緊閉窗戶,除了下人,主子幾個根本不上甲板。暇時凌妝翻翻醫書,教授兩個弟弟功課,連氏和張氏不是絮絮叨叨說話就是做些針線,連呈顯一路出頭露面打點行程,或喝喝小酒,不兩日,船已順利到達金陵。

靠的是個大碼頭,各色貨船商船絡繹不絕,岸上熙熙攘攘數不清忙碌的人群和堆疊的貨物,凌妝忖身懷巨資,不能出絲毫紕漏,讓舅舅先上岸聯繫好車馬,到鈔關納過稅,直等至雇的馬車全部到位,箱籠抬清,方才戴上帷帽,在家中幾名壯丁丫鬟的簇擁下攙扶了母親一路上岸。

當下連呈顯已經打聽清楚了碼頭所在系城南,進城不遠便有較大的客棧酒樓,騎馬在側護了女眷小子們浩浩蕩蕩進城,經過高大的城牆,還有一番入京的例行盤查,出示了路引,又交了二兩銀子的門稅,只說是行商到京,順利入了金陵城。

馬車轆轆而行,約莫一刻鐘後,凌妝自簾中看到一座飛檐畫角的紅樓,側面豎著巨大的招牌“致遠樓”,見是家規模不小的客棧,便喚了聲舅母張氏。

張氏會意,揭開帘子招呼丈夫在此落腳。

背井離鄉的人講求節儉,這致遠樓在城南一帶也算得高檔,故而並不擁擠,連呈顯順利租下一進後院,將上下人等俱都妥當安置了,還有熱水及金陵著名的鹽水鴨、獅子頭等各色菜肴供應,入京的第一天,算是開了個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