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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猶如石化的周鼎成,蕭妮兒滿臉憂容,既不敢靠近他,又不敢走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哥,周大哥這事怎麼了,不會有事吧?”

況且心裡也沒底,畢竟是第一次見到這等奇事,連忙跑過去,用手在周鼎成眼前比划了兩下。

“我沒事,這是悟道。你們都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的參悟。”周鼎成忽然說了一句。

“妮兒,那咱們趕緊走吧。”

況且拉着蕭妮兒退出去,把房門輕輕關上,這時候千萬別觸他的霉頭,不然就是天王老子也別想得好。

“讓大哥一個人在屋子裡我有點不放心。”蕭妮兒看着緊閉的房門,心裡還是懸着,便貼過身去從門縫裡向裡面張望。

“沒事的妮兒,悟道就是這樣,他不會有事的。”

況且服氣了,他對書畫還只是停留在鑒賞、臨摹的階段上,周鼎成已經提高到悟道的境界了。悟道當然不是件容易事,當年達摩老祖在少林悟道,一坐就是九年,連身影都刻在石壁上,後來悟道成功,破壁飛去,不知去向,只留下少林這座禪宗祖庭。

“可是萬一有事呢,又沒人在屋裡照看他。”蕭妮兒心還是緊揪着,這些日子,她跟周鼎成也混得跟親兄妹似的。

“咱們就在隔壁,若有事馬上就能過來,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能救活她。”況且大包大攬。

蕭妮兒想想也是,她見過況且的治病神術,連只剩一口氣吊著的活死人都能救過來,何況一個大活人呢。蕭妮兒看看況且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才放了心。

況且的房間被周鼎成霸佔了,典型的鳩佔鵲巢,他只能挪窩了。

況且笑道:“妮兒,這個,我的房間讓大哥給佔了,絕對不能半途打攪他,今晚只好去你屋裡睡了。”

蕭妮兒忽然心中一動,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道:“怎麼,想我了。”這一刻,不善風情的她卻也媚眼如絲。

況且尷尬道:“不是,我就是沒地方睡了嘛。咱們這一天都在一起,想什麼啊。”

他自然知道蕭妮兒說的是什麼意思,他也不是不想,更沒有抵觸,可是身體卻被鎖住了,想做什麼根本不能自主,到頭來難受得身體都要爆開,這真是不堪忍受的折磨。

“那你願意去哪兒睡就去哪兒,別去我那,不收留你。”蕭妮兒說著,轉頭走進自己房間,然後從裡面把門插上了。

況且還真沒想到她如此心狠,想去外宅周鼎成的房間睡,卻又擔心周鼎成這裡,便去大廳找張椅子,打坐練功,索性不睡了。

蕭妮兒原是賭氣,過了一會,就悄悄把門打開,想讓況且進來,等了一會卻沒動靜,她躡手躡腳來到外面,不見況且,心裡一驚,以為況且去了外宅,這要只留她一人在內宅,萬一周鼎成瘋癲病發作,那可怎麼辦?

她急忙穿上外衣,準備去外宅把況且找回來,剛走到大廳門口,卻發現裡面亮着燈,從門縫裡一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況且盤膝坐在椅子上,竟如和尚參禪一般靜坐着。

“哼,愛來不來,好像誰稀罕似的。”蕭妮兒一臉不爽,惡狠狠嘟囔一句,回去睡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鼎成感到手臂產生了一股能量,終於有力量把畫打開了。畫卷不是攤在桌子上,而是懸掛在牆壁上,然後他在地上一個軟墊上跪坐着,如同瞻拜神佛一般,虔誠地觀摩畫卷。

這一看就是一個晚上,姿勢沒絲毫改變,臉上神情更是呆板之至,心神早已全部融進畫卷里。

況且等人白白為他懸了一顆心,本來還以為他得狼嚎半夜呢,誰知一點動靜沒有。

況且靜坐了一個時辰就起來了,不敢開門看,就在外面從窗縫裡向里看,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周鼎成的狀況,這才放下心來。

“況公子,你怎麼還趴自己的窗戶往裡看啊?”一個女護衛忽然現身,詫異問道,似有忍俊不禁之意。

“沒什麼,周大哥在我屋裡參詳古畫呢,反應有些激烈,我不放心,這才看看。”況且也是尷尬的要命。趴窗縫、聽壁腳這些小動作一般都是大戶人家的丫環僕人經常乾的事兒,偷聽偷窺主人的私生活,當然還都是十八禁的那種。可是況且這是在趴自己的窗縫啊,這就有點奇怪了吧。

“啊,還會有這等事啊,從來沒聽說過,看畫怎麼能看魔怔了?”女護衛咧嘴傻笑,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況且倒是能理解這事兒,但對於周鼎成這等瘋癲的境界,他也不解釋不清。不瘋魔不成活吧,藝術家往往在精神上有些與眾不同,而且似乎越是神叨所能達到的境界越高。如果把每一代頂級藝術家都集中到一起,你就想想吧,那像不像個瘋人院?

魏晉那些藝術家就不用說了,個個都是行為藝術家,就是初唐的李白、杜甫、杜牧、李商隱這些大師似乎精神也都不在常態。李白有妄想症,杜甫則有嚴重的自虐傾向,杜牧是性癮症患者,李商隱則是情癲,蘇軾最推崇的文起八代之衰的古文大宗師韓愈則是錢痴,到處給人諛墓斂財,最後還哭窮說頓頓吃不飽飯,沒事就給宰相寫信,要求宰相把早飯錢省下來送給他養家糊口。中晚唐那些藝術家則變本加厲,各顯神通,難以盡數。

這些事情況且當然沒法給這位漂亮的女護衛解釋,用藝術家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不可為外人道也,其實就是貶斥語,說了你也不懂。

藝術家的精神世界的確與一般人不一樣,否則,他們也就隨俗了,無法創作出超凡脫俗的藝術作品。那些字畫匠倒是跟普通人的精神世界差不多,卻也註定了他們只是最好的手工藝製作者,而不是藝術家。

周鼎成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根本不挪身子,不換地方,況且跟他說話也不理,把水拿給他就喝,拿饅頭給他就吃,此時的周鼎成就像一個失心症患者。

第二天上午,昨天來的那班人馬全部來到,只是沒見文賓兄弟兩人。

況且先去給老師請安,然後跟小王爺師兄鬥了一陣嘴兒。陳慕沙沒看見周鼎成,就問起來,聽況且講完後,就笑了,卻也服氣道:“嗯,沒有這個勁兒,想要悟道真還沒法成功。當年王守仁為了悟道可是嘔血不止,最後損了壽元,不然也不會英年早逝了。”

王守仁是死在廣西巡撫任上,年僅五十六歲,這在明朝人的平均壽命來說並不算早逝,可是王守仁修道有成,本來活到百歲不成問題,五十六歲的確還是英年,這跟他早年悟道吐血又在平定寧王叛亂時耗費心神過度有關。

況且笑道:“白沙祖師悟道好像沒這麼艱苦吧?”

陳慕沙搖頭道:“也不容易啊,白沙祖師就像一個苦行僧,悟道的艱苦不比王守仁差,只是兩人悟道證道的路徑不一樣罷了。對了,你祖傳的醫家養生靜坐法好像是別開蹊徑。”

況且解釋道:“那只是榮養心神罷了,跟悟道關係不大。”

陳慕沙笑道:“不然,你是功夫淺,所以悟不到。醫道實則最近大道,跟易經同源,敝帚自享不好,卻也不要丟了自家寶物。”

況且尋思道:“老師指點,弟子記住了。”

他對悟道什麼的真沒興趣,總覺得跟佛道兩家的靜坐悟道沒什麼區別,已經是出世法,而不是入世法,背離了儒家創始人孔子的宗旨,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兒他當然不會對老師講,講出來純屬自虐了。

他還是喜歡歐陽修、蘇軾這些人所代表的儒家大道,既融會佛道兩家的哲理於一爐,又不陷入枯坐冥思的窠臼,既朝氣蓬勃、又謹嚴自律,以仁義為心,以道義為身,國家安寧時則教化大道,國家危難時不惜殺身成仁,縱然那些戰亂時避亂鄉野的人,至少也是道德君子。

況且每天靜坐,只是習慣成自然,靜坐時他也享受那種不思外物,心神澄澈、一塵不染的感覺,一個時辰或者兩個時辰醒來後,又恢復了人生常態。說到入定,他還從來沒有過,也許這就是老師說的功夫太淺吧。

醫道的道何在?況且從來沒深思過,也沒有把這事太當回事,診脈、配藥都是如易經一樣變幻無窮,但這顯然不是道,大道至簡嘛,那些繁複的過程只能算是技術層面的東西,絕對上升不到道的境界。

今天經陳慕沙一指點,他倒是用心去想了,只是一時間還理不出什麼頭緒來。

陳慕沙見屋裡只有他和兩個弟子,於是小聲問道:“你昨天送給石榴的三件珠寶到底是哪裡來的?”

況且心裡咯噔一下,最怕老師問這個,結果還是無法避免。

“不會真的是你家的傳家寶貝吧。”陳慕沙似是疑問,實則卻是肯定的口吻。

“不是。”況且知道瞞不過老師,只得苦笑承認。

“哦,既然不是家傳,那究竟是從何而來?”陳慕沙眯着眼睛嚴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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