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馬庸離開萬國地產,並沒有去看蘇無雙,而是去了郊外。
遠離市區,很偏的地方。附近有個植物園,環境優美安靜,很適合隱居。這地方最近幾年才開始開發,樓盤起來不少,但是入住率特別低。
一片普通的小區,一套普通的房子。
司馬庸站在門口好半響,他的手抬起來,落下,又抬起來,再落下。一直以來淡漠冷酷強悍無比的司馬庸,在這一刻,緊張的竟然像是十五六歲的小男生,敲響暗戀女孩的門。
他來回不停的搓着手,點上一支煙,就那麼沒形象的蹲在地上,一直抽到結束,才猛地站起來,似乎終於下定決心敲門。
可是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司馬庸嘆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重新進了電梯。
他站在樓下仰着脖子望着那套房子的窗戶,似乎打算就這麼一直站到永遠。夜幕降下來他都沒知覺。
眼睛莫名其妙就紅了,偶爾有路過的人好奇的打量着他,他也不在意。
晚上八點了,司馬庸吸了兩下鼻子,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臉,自言自語:“司馬庸,這是你欠下的,你就該還……”
他去了小區附近的超市,大兜小兜買了很多保養品,很多零食,然後大步走進小區,重新來到那套房子門口。
這次沒有猶豫,他敲響了門。
裡面傳出一個聲音,很慈祥:“小婉嗎?多多,快去給你小婉阿姨開門。”
房門打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探出頭。
看到司馬庸,原本開心的笑容頓時不見了,瞪着眼睛,如同見了專門叼小孩的餓狼一樣,嚇得小臉蒼白,小跑逃了屋,躲在一個老太太身後,抱着老太太的腿,偷偷的打量司馬庸。
那老太太五十多歲,可是看起來卻似乎早就古稀。歲月的滄桑在她臉上刻滿皺紋,一雙手乾枯粗糙,皮膚下垂黝黑,頭髮卻已經雪白。穿着樸素老土的棉襖,那雙眼睛,和常人的不一樣,如同死魚,慘白慘白,又如同有春蠶在裡面結了繭,厚厚一層,渾濁不堪。
很嚴重的白內障!
老人的視力早就退化的嚴重,雖然沒瞎,但是也差不多了。一尺外的人,也分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個影子。
老太太臉上還掛着微笑,望着司馬庸,眼神空洞,問:“小婉嗎?有一陣子沒見你了。最近是不是很忙啊?也是,你一個小姑娘家,要管着那麼大一個公司,辛苦了。不過再辛苦,也要對自己好點,該休息要休息,這人啊,命只有一條,沒了,才會發現,身邊的東西,要了有什麼用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無法掩飾的透露出濃濃的悲哀和傷感。
司馬庸的眼睛忍不住就又紅了起來。
他深吸兩口氣,揉了揉鼻子,忍住心酸,聲音卻有點變了。他柔聲說:“媽,是我。”
老太太的臉色頓時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說剛才還是春風和睦,現在就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她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人。
你覺得無法想象,一個垂暮老人,那雙病態的,充滿絕望的眸子里,鋪天蓋地散發出來的恨意,有多麼讓人恐懼。
她緊緊咬着牙,嘴角卻露出變態的笑,她竭盡全力讓自己聲音很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已經咬牙切齒。
她招着手,說:“你靠近點,我眼神不大好。”
司馬庸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他面前。
啪!
一個清脆響亮無比的耳光,乾脆利落的抽在司馬庸臉上。司馬庸還站的端穩,老太太卻因為用力過度,身子踉踉蹌蹌。
她破口大罵:“畜生!你個狼心狗肺的畜生!你是誰的兒子?我這輩子只有一個崽,他叫左一鳴。你害死了他還不夠嗎?為什麼還來找我們婆孫兩個?你是想趕盡殺絕把我和多多也送進地獄嗎?你說話啊!你告訴我,為什麼還要出現在這裡!”
老太太嚎啕大哭起來,一邊發瘋捶打着司馬庸。
司馬庸一動不動,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左邊臉頰上一片紅腫,卻恍若沒有察覺。他就是那麼低着頭,如同犯錯的孩子,逆來順受。
多多嚇的也大哭起來,抱着老太太的腿,張着小嘴,眼淚汪汪。
打了足足五分鐘,老太太氣還沒撒夠,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無力,絕望,頹廢,揮着手,說:“你走吧……算我求你了,不要再來騷擾我這個老婆子和多多。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一鳴造了孽,活該閻王爺收了他。老婆子我教子無方,活該我瞎掉。多多是一鳴的兒子,父債子償,活該他過了今天沒明天。我這一輩子早就沒什麼希望了。我每天睡覺前,只剩下跪在陽台上對着老天祈禱。司馬庸,知道我祈禱什麼嗎?哈哈哈……我祈禱惡人惡報,老天爺把你天打雷劈。老天爺瞎了眼啊,降罪給一鳴,給我們一家,卻讓你這個最壞的人活的逍遙自在。司馬庸,我好想死啊!等我死了,我就能化成厲鬼,每天纏着你,讓你生生世世,不得安生!”
字字瀝血,聞着無不毛骨悚然,老太太已經像是活着的厲鬼,身體里住着亡者的靈魂,存在就是一個最惡毒的詛咒。
司馬庸說:“媽,對不起!”
老太太再次激動起來,咆哮道:“滾!滾!我讓你滾啊!誰是你這個畜生的媽?應你一聲媽,我怕我下輩子都沒好日子過。司馬狗,你從我面前滾開!”
司馬庸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放下手中的禮物,深深望了多多一眼,然後後退着出了門。
進了電梯,他那份平靜終於沒了,哆嗦着手點上一支煙,蹲在地上,蜷縮在角落裡,嗚嗚咽咽,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一個人人稱之為先生的商界鬼才,一個大智近妖想要天下唾手而得的傳奇,此時此刻,卻無助可憐的像個乞丐。
中途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上了電梯,好奇的打量着他,終於忍不住搭訕。
“大叔,你怎麼了?”
司馬庸停止哭泣,抹乾凈了眼淚,站起來,重新和以往那樣筆直,昂首挺胸,氣場頓時跋扈囂張不可一世。
他說:“現在,我遇到的人,都是好人!他們一口一個喊我司馬大帝,喊我先生。他們請我吃最好的飯,喝最好的酒,住最好的酒店。他們賣我人情,見到我就滿臉堆笑,天大的人物也不擺架子。”
小女孩羨慕道:“你運氣真好。”
司馬庸望着她:“你為什麼不問我原來?”
小女孩瞪着眼睛,問:“原來呢?”
“原來,我遇到的都是惡人!他們羞辱我,鄙視我。他們把我逼到牆角毆打辱罵。他們把我的水壺尿滿,我發現了,逼着我喝。他們喊我lsr,喊我****。他們會說,你們中國有一個成語,叫白日做夢……”
小女孩目瞪口呆,問:“就沒有遇到一個好人?”
“有!”司馬庸閉上眼睛,仰起頭,沉吟良久,說:“他叫左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