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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后的如意算盤終究是落空了。

朱厚照根本沒有世人想象中那般,非要去給誰當表率不可,而且現在的他,的確對母親恨之入骨。

當朱厚照回到東廂院後,嘴裡罵開了:“……真是豈有此理,這天下到底誰在做主?莫非太后的弟弟就可以胡作非為,不受律法約束?如此朕這個皇帝當得還有什麼勁?”

小擰子和張苑跟隨在朱厚照身邊,不敢隨便插話。

作為內侍,兩人非常懼怕張太后,這跟外臣截然不同,到底張太后目前還是內宮之主,在宮中的權力足以讓那些不識相的太監知情識趣。

恰在此時,沈溪也進入東廂院。

朱厚照並沒有往房間里走,因為他想到裡面還有個難纏的主,正是之前被他扣押,但到現在他還沒打定主意該怎麼懲罰的沈亦兒。

“陛下。”

沈溪進到東廂院後,上前恭敬向朱厚照行禮。

朱厚照問道:“沈先生免禮,外面情況如何了?”

沈溪道:“回陛下的話,太后娘娘氣血攻心,似乎是暈厥過去了,目前正在正堂休息,已派人去皇宮請太醫過來。”

“應該是裝暈吧,如此才顯得朕不孝!”

朱厚照氣惱地一跺腳,道:“沈先生,你說太后怎麼突然殺了出來?本來這案子審得好好的,連壽寧侯都已承認罪行,只等最後把案子定下來,就萬事大吉……現在被太后這麼一鬧騰,朕什麼心情都沒了,如何把案子繼續審下去?”

沈溪沒有回答。

跟小擰子和張苑的擔憂一樣,這涉及皇室親情以及孝道禮法的問題,連皇帝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作為臣子又豈能隨便說三道四?

張苑道:“陛下,壽寧侯和建昌侯可是謀逆大罪……”

眼看沈溪不想多加干涉,張苑有些着急,想到自己有把柄落在張氏兄弟手上,再加上記恨這對兄弟讓自己由正常男人變成太監,迅速落井下石。

朱厚照沒有聽張苑的,只顧打量沈溪,問道:“沈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沈溪搖頭:“難道陛下想違背孝道,讓天下人恥笑?百姓們會說陛下為了懲治自己的親舅舅,置太后的安危於不顧!”

張苑道:“沈大人,您這話就不對了吧?壽寧侯和建昌侯可是犯下謀逆大罪,殺了都不為過!”

沈溪反問:“敢問張公公,現在案子已定下來了么?還是說張公公認為,在有太后撐腰的情況下,壽寧侯和建昌侯還會承認這件事跟他們有關?”

“唉!”

朱厚照嘆了口氣道,“怪就怪太后來得太過突然,不然這件事也不至於如此麻煩,先生還是先想個對策,讓朕可以把案子了結。”

沈溪道:“回陛下的話,倒不如先遵從謝閣老的意思,將這案子押後再審,將壽寧侯軟禁在居所內不得外出,而建昌侯……則下獄,等之後再行審問。”

“嗯?”

朱厚照皺眉。

這處理方案在他聽來異常熟悉,儼然就是上一次他對付張氏兄弟的結果,當時也是以這種方式結案。

不過現在倒不是要就此結案,更像是要將這案子暫時擱置,等於說短時間內不會有任何結果。

朱厚照顯得很不甘心:“那可是謀逆的大罪,若這麼處理的話,豈不是太過便宜他們了?”

沈溪搖頭道:“陛下請三思,先不論這案子是否能順利定罪,畢竟倭人刺殺陛下的事情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跟壽寧侯和建昌侯有關,再者東南沿海島嶼上那些倭人,他二人也可矢口否認與其有關,現在若只是定壽寧侯和建昌侯擅權和欺壓百姓,甚至斂財之舉,難道陛下能對他二人痛下殺手嗎?”

朱厚照不回答了,讓他親手殺掉張氏兄弟,還是有些不忍心。

沈溪道:“他二人畢竟是太后親族,也是陛下的親舅舅,哪怕真有錯,軟禁起來即可,只要將來不再為非作歹,陛下倒是可以寬恕他們。”

朱厚照冷笑不已:“朕能原諒他們嗎?他們橫行不法,父皇那會兒他們就屢屢為惡,還曾派人刺殺沈先生,本以為朕教訓過一次後他們能有所悔改,誰知道竟然變本加厲,連朕都敢加害……”

此時的正德皇帝,就像個怨婦一樣,將心中的不滿一股腦兒說出來,也就是在沈溪面前了,在旁人面前他絕不會如此直言。

最後,朱厚照用求證的口吻問道:“沈先生,若朕不顧一切殺掉他們的話,天下人是否會覺得朕太過殘暴?”

沈溪搖頭:“若罪證確鑿,謀逆乃是十惡之首,罪在不赦,民間絕不會有此議論。”

朱厚照道:“那行,這案子朕先不定案,接着查,先把太后給打發了,讓她先回宮去,回頭朕可以隨時提審案子,到那時……”

朱厚照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好像已經想好對策,先來個緩兵之計,回頭再把兩個舅舅給解決了。

沈溪道:“陛下,這案子其實……可以適可而止了。”

“什麼?”

朱厚照震驚地望着沈溪,目光中滿是不解。

沈溪解釋道:“若案子沒有定性,還可以說陛下仁慈,給了兩個親人改過自新的機會,為兩位國舅留了條生路,太后娘娘也會感謝陛下,天下人也不會認為陛下處置不公,畢竟案子沒有查清楚。”

“但若是案子已定性,無論結果如何,陛下還能如此從容處理嗎?”

“嗯?”

朱厚照陷入沉思,越琢磨越覺得沈溪說的有道理。

張苑沉默半晌,也像得到啟發,幫腔道:“陛下,沈大人說得對,如果案子出了結果,那朝廷就要給天下黎民百姓一個交代……陛下若殺了兩位侯爺,便是不孝,若不殺,則罔顧朝廷律法,如何做到懲前毖後,教育世人?若來日他人群起效仿當如何?”

朱厚照皺眉:“那朕只能這麼懸着案子,不再追究?”

沈溪道:“若陛下覺得懲罰力度不夠,大可將二人削職為民,建昌侯長久下獄,只要二人不在軍中擔任職務,就不會對陛下構成任何威脅。”

朱厚照抿了抿嘴唇,臉上露出一抹不太容易讓人察覺的笑容,顯然沈溪所說正合他的心意。

沈溪再道:“統領京營的權力讓出後,即便二人心懷不滿,依然想要圖謀不軌,也不會對陛下構成任何威脅,如此也對太后娘娘有了交待,陛下更無需為跟天下人解釋而煩憂。”

朱厚照點了點頭:“嗯。還是沈先生想得周到,朕到底不能殺掉這兩個罪人,不然真就當了不孝的皇帝,朕本心也不想多造殺孽……這件事便如此定下來,將二人削職為民,將大舅軟禁在府宅中,再將二舅下到天牢,讓他們倆好好反省,從此以後不得敘用!”

沈溪行禮:“陛下聖明。”

朱厚照笑了笑,道:“還是先生你想的周到,若是讓朕自己處理的話,非要一查到底不可,管他是否有太后撐腰。對了,沈先生,現在將二人職位削奪,那讓誰來提督京營的防備?朕眼下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