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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鬱和屠天,還在某個地方不痛不癢地談論着他們各自心中的九天雲仙。提起這個名字,他們倆一個心中滿滿全是愛,另一個,心裡滿滿全是恨。

世間談論雲仙的人,絕不僅僅他們兩個,有時凡間有需要,越雲澤也會拋頭露面。就算他不主動顯露自己的身份,那不染纖塵的容顏與素白袍,總歸是極其引人注意的,約莫就像當今的明星吧,所到之處,總是引來無數關注和追隨的目光,就差鎂光燈了。見過他的人多了,口口相傳,也會猜出個八 九不離十,知道此人不一般。

然而,越雲澤從不關心別人如何評說自己,好也罷,壞也罷,反正他始終都是那個他,追隨心中之大道的他。

此刻,越雲澤再次現身卷宗樹密室之中。

彼岸那顆水滴原先所在的位置,早已空了出來。那顆水滴卷宗,已然隨着它主人的隕落而煙消雲散。然而整個樹並沒有因為少了這一顆珠子而失去光彩。

越雲澤望着那一小截光禿禿的樹枝,心中默想:三十年前的今日,你離開了九重天,為何至今,還沒有你的訊息呢?無論為師怎麼算,竟都算不出你此時的境況,不知你是否已成功轉世?但願你回到世上的時候,能夠帶着一顆感恩的心,好好活下去。當年自己這個做師父的,沒能為留住你做半分貢獻,唯有每十年的這一日,來這裡“看望”你一次,希望如此可以彌補你活着的時候,期望得到的——為師的陪伴。

這似乎是他如今唯一可以為彼岸做的事情。

彼岸死後,有進她房間打掃的弟子,在她的抽屜里,發現了一大摞紙張,上面以各種字體、各種尺寸寫滿了“雲澤”二字。若是在事發前被發現,越雲澤定要責備她不專心練功,然而她死後,他再看到這些紙、這些字,心中唯余苦澀——是自己沒能好好引導她!

想着想着,越雲澤伸手一托,又一顆晶瑩的水滴,由小到大生出,自他的掌心徐徐飛向了樹梢。它裡面既沒有字,也沒有任何其它,只是一顆空的、純粹的、冰清玉潔的水滴。它掛在原先那個位置,就如同彼岸依舊與九天弟子同在一樣。

天光從上方落在樹上,仍舊是一樹璀璨的光華,只是這下,樹又重新完整了......

越雲澤欣賞了片刻後打算離開,正從卷宗樹密室出去的時候,剛巧尤韶寒要進來,準備給自己的幾個剛剛升級的弟子更新一下卷宗。

“雲澤,這麼巧,你也來寫卷宗啊?”

“是。”

越雲澤簡單應了一聲,就打算擦肩而過。

尤韶寒拉住他袖子:“哎,我最近沒聽說九重天有人升級啊?你門下就那屈指可數的幾個弟子,情況我都了如指掌啊。”

越雲澤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通常索性保持沉默。

因此他沉默的時候,十分了解他秉性的尤韶寒,反而明白了許多。

尤韶寒仔細算了算,突然醒悟道:“今日,應該是彼岸走了整整三十年的忌日吧?”

他無意中,向原本掛着彼岸卷宗的位置望了一眼,吃驚地發現,那裡多了一顆水滴,但裡面是空的:“這......”

心思被窺穿,越雲澤只好承認:“是。”

尤韶寒望着他說:“雲澤,我以為,你早就把她忘了。”

“事情因我而起,受懲罰的卻只有她一人,我怎能忘呢?”

尤韶寒讚許地說:“難為你這個做師父的,還記掛着她。你是希望她,在新的一世清清白白做人,不留遺憾?”

越雲澤點點頭。

“雲澤啊,人人都說你高冷,說你疏離,說你無情。其實你既不高冷疏離,也不無情,當然了,身高是挺高的啊。相反,你最有情,但你就是不表現出來,”尤韶寒拍了拍他肩膀,打趣說,“一輩子吃啞巴虧,活該。”

“吃虧就吃虧。”

越雲澤撂下一句又邁步要走。

“等等。”

尤韶寒再次喊住他。有時越雲澤越是想快些離開,他就越是不讓。尤韶寒自己愛說話,他覺得雲澤這個悶葫蘆必須要改一改秉性,否則活那麼久,早晚有一日要悶出病來。要是有朝一日,越雲澤願意跟他吵架,那他才開心呢。

“何事?”

“以後我逗你的時候,你要麼生氣要麼笑,別老一本正經好不好?”

越雲澤回了句:“不好。”

“說正經的,今日又有幾位散仙要進來,不管你收不收他們做弟子,你都是要出席收徒儀式的,別忘了這事。”

“知道。”

“雲澤,你只會兩個字啊?”

越雲澤回過頭來:“吃虧就吃虧——五個字。”

尤韶寒笑:“......”

修為之人度劫飛升成仙之後,首先成為散仙,再繼續修為一段時間,等晉陞到道仙級別,就可以自行選擇,是去天上,還是去分散在人間的各大仙山繼續修行。今日,眾仙又要開始挑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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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十位弟子,九男一女,在凡間修行的年頭各不相同,曾經的身份地位和閱歷也不盡相同。他們當中,有的曾經當過王爺,也有的曾行乞度日。但追求道義與良善的心,將他們彙集到了一起,此後的千千萬萬個寒暑,他們將在仙界這個大家庭攜手共度。

十位新晉弟子當中唯一的那個女弟子,名叫素君。經過常年的修行,如今修成了約莫不到三十歲模樣,端莊典雅而成熟。她跟隨眾人入得殿來,出於禮節,一直垂首,耐心等候眾仙一一落座。心中雖然對眾仙的模樣好奇,卻並未抬頭偷看一眼。

選徒儀式開始的時候,越雲澤端坐議會大堂主持席位正中,然而思緒卻少有地游離開了。

今日是個特別的日子,彼岸的三十年忌日,與招收新弟子的日子,重合在了一起。因為當初無力挽救她,越雲澤始終心懷愧疚,此時看下面的新弟子素君的時候,就想起彼岸初入仙門時,也是那樣站在那裡,一般地垂首,一般地謹慎言行,因此不免多看了素君幾眼。至於素君究竟長得什麼樣子,他倒是沒注意。

同樣將目光長久落在素君身上的,還有付忘年。天光透過透明的屋頂灑在她身上,素君的秀髮閃閃發亮。她眉宇中有一種,一般女子少有的淡定和大將之風。付忘年十分欣賞。這個女子的風格,與自己八重天上的眾多女弟子不太一樣。

九天雲仙位高權重,他尚未發話,誰也不敢開口索要新人。雖然眾人心裡都明白,雲仙從來不輕易招收女弟子,好不容易招了個彼岸,結果還出了愛上師父那樣可恥的事。不用問,雲仙今日,是肯定不會再要這個女弟子了!

眾仙對各位弟子一一問話之後,一重天、二重天、三重天各收了兩人,四、五、六重天各收了一人。付忘年一無所獲。

最後輪到素君。她垂首報過名字之後,有人教她抬起頭來。

看面相也是選徒工作的一個重要環節。直到此時,素君才敢抬頭打量眾仙,她的目光很自然地首先投向前方寶座之上。

那上面坐了好多人,可無意中的一瞥,就被正中那人牢牢吸引住,眼神再也挪不開了,彷彿上面僅他一人似的。雖然表面仍舊鎮定,但此後的回話,素君幾乎都是沖他一個人說的。

那個人正是雲仙。

越雲澤這才隨意地打量了打量面前這個女子,沒有什麼特殊的印象。只待其他人收了這最後一個弟子,完成儀式,他就打算離開。

這時,只聽付忘年說:“這最後一位弟子,你們要不要?”沒等眾人開口他又說,“沒人要我收了吧,你們反正各人都有收穫了。素君剛來,可能不適應,我們八重天女弟子眾多,有的是可以陪她帶她的。各位意下如何?”

這女子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眾仙也都沒有對她表現出特別的興趣,既然兌仙如此說了,也合情合理,大家就都順水推舟表示同意。會就這麼散了。

然而素君的心裡開始不平靜了。

她被安置在八重天之後,包括冬印在內的很多女弟子圍了過來,對她表示歡迎:“以後我們在八重天上,就是一家人啦!”

入了仙界之後,不分年齡長幼,一律按入門次序稱呼。因此,素君成了最小的師妹。她的師姐們大多還有些貪玩,對新來的感到新鮮,便纏着她講些關於她的事情。

末了,素君有意無意地問:“八重天離九重天遠么?”

冬印答:“呃,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此話怎樣?”

冬印說:“距離上,當然很遠了,但是等師妹功力大漲了之後,用不了多久就到啦。不過,師妹為何要問起九重天?我們一般不用去那裡的。”

素君笑了笑:“哦,隨口問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