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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育站在了血河淵邊,面對着至穢血水,他的影子離着河岸一尺遠,突然血水中嘩啦一聲,一道幽暗的尾巴在水面下拍打而過,這是血河中詭異的魔物,不知道有什麼詭異的神通,好在這些魔物也不會跳出血河,暫時還不用去理會它。

釣蜮需要極大的耐心,好在元育老道士光在歸墟左近,當他的奼女宗宗主就當了數千萬年了。

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與其他釣蜮人的專註不同,元育老道把手攏在袖子里,往河岸邊一蹲,眯着眼睛,無精打採的,就像一個河邊曬太陽的山野老農一樣。

就差摸出一管旱煙來抽搭了!

釣蜮保持專註是一件非常耗神的事情,不可能長時間的保持這種絕對專註的狀態,許多釣蜮人感覺自己保持不了這種全神貫注,就回到鯤屍的中間休息一會,因為釣蜮的禁忌,他們也不出聲,就安靜的等在岸上。

看着元育老道的表現,他們的表情都有些怪異,相互交換過幾個眼神,釣蜮人對這古怪老道士的前途都有些不看好。

大家等在旁邊,隨意的關注着元育老道那邊的情況,頗有一些看熱鬧的意思。

他們也知道這兩個新面孔應該是外來的新人,多半還是一位道君金仙之尊,但是在這血河絕地,死掉的道君金仙還少嗎?實際上呢?數不甚數……這裡有它自己的規則,不是道君金仙就能違逆的……

梵無劫站在河岸旁邊,對於他這種道君來說,立正無影自然並不困難,事實上蜮本就不是什麼特別危險的魔物,在血河魔物中都屬於排不上號的那種,因為它的捕食特徵太過明顯,只要保護好自己的影子,或者乾脆消除自己的影子,避開這宗危險並不麻煩。

真正危險的是為了引誘蜮蟲發動攻擊的貪婪之心,若是不去獵殺這種奇異的蟲豸,也就沒有必要冒着這宗危險。

可以說,這裡死掉的每一個人都不是無辜的。

“蜮蟲是不是能感應到獵物的狀態?”梵無劫看着元育老道十分放鬆的樣子,知道他不需要自己保持安靜,甚至還故意放鬆自己的精神,引誘蜮蟲上鉤。

“蜮蟲和釣者之間,處於一種玄妙的平衡中,相互把對方作為獵物……獵殺和被獵殺,是一對矛盾的對手,輸者成為對方的無上犒賞……在這裡釣蜮蟲的修士都明白這一點,所以我們尊重這種法則。”守候在岸邊的道君悠悠開口道。

“幾乎每一個優秀的釣蜮人都註定死於蜮蟲之手。”

“但我們並不討厭這種卑微的蟲豸,甚至還有些喜愛它們,因為我們了解這種蟲豸,觀察它們,獵殺它們,剝下它們的皮,庇護我們在這可怕的絕地之中生存,我們都知道,蜮蟲是一種微小,柔弱的動物,它們在這個世界中無比的卑微。”

“就像我們一樣!”

“正是因為了解這種小蟲,正是因為我們每日和它們搏殺,所以我們才懂這種蟲豸,它們弱小,卑微,卻因為遵循法則而強大,無數比它們強大千百倍的凶獸都在這裡成為骸骨,但這種小蟲子卻頑強的生存了下來,就是因為它族群的生存智慧。”

“第一專註!”

“每一隻蜮蟲和釣蜮者的比拼,都是專註的比拼,它能察覺到你的走神,察覺到你最微小的一恍惚,然後發起攻擊,只有比它更專註的人才能獵殺它。沒有專註,蜮蟲就無法察覺釣者精神渙散的那一刻,它殺了我們,是理所當然的,這是它應得的獎賞。”

“第二是耐心……別以為蜮蟲不需要耐心,一隻蜮以它短促的生命,潛伏襲擊我們。許多蜮蟲一生都沒有找到出手的機會,那麼它們就坦然死去,也不會出手。一種卑微的生命以一生的代價去等待,這是何等的耐心。”

“第三是犧牲。蜮的一生,都在為一個理由而等待……繁衍。它們用自己的專註,耐心,僵持和積累,換取一個燃燒自己,擊殺比自己強大千萬倍的生靈的機會,讓自己的後代在敵人的屍體上繁衍,自己卻再這之後死去!”

“一隻蜮如果足夠幸運,一生只射兩次,一次是用自己的毒沙射中敵人的影子,第二次是將自己攜帶的無數細如微塵的卵,射在敵人的屍體上,然後迅速死亡。這種死亡的蜮蟲的屍體失去了大部分的生命精華和免疫能力,但我們也不會在它產卵之前擊殺它。”

“因為它有理由享用自己的戰利品。”

“每一個釣蜮人都將蜮蟲視為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我們獵殺蜮,然後當我們死去的時候,我們的屍體又會成為它孵化後代的新的溫床,這就是生命的循環!”

“所以,每一個釣蜮人都是孤身一人。”

“這是一場人與蜮單打獨鬥的搏殺……”梵無劫假裝沒有聽見老道君委婉的勸誡,開玩笑,如果被人用這裡的文化勸一勸,就要拋棄同伴,冒着生命危險維持所謂的‘傳統’,那他還做個屁的道君!

別看這位道君說得如此悲天憫人。

這些釣蜮文化,多半都是後來附會上去的,一開始的釣蜮人哪有這種無聊的情懷,多半就是拼勁一切,為了生存下去,這些東西應該都是後來總結的有效經驗,然後被附會上一切奇奇怪怪的解釋,如果絕地中的修士能夠想出一種不必冒險就能批量的獵殺蜮蟲的方法,這裡的異蜮早就被殺光了。

老道君看見梵無劫對這一套不感興趣,嘟囔着果然是逃亡派帶來的新人,等到絕望之後,才會反省逃亡是不可能的,只有生存才是唯一的選擇。

梵無劫這下一愣之下反應了過來,老道君的話無意透露出了一個信息——這血海絕地之中,也並非所有人都對逃出去抱有希望的。這裡看起來分成了越獄逃亡派和死心生存派兩批人,有些人固然心心念念的都是逃出這裡,但還有一些乾脆認命,選擇留在這裡艱難求存。

目前看來,兩派只是理念上有衝突,實際關係並沒有非常惡劣。

畢竟雙方並沒有利益衝突,逃亡派也需要生存,生存派也未必全然放棄了逃走的希望。

這時候,元育老道面前的血水中,一點微小若微塵的塵霾,突然膨脹到足球大小,它披着紫黑色的外皮,黑幽幽的就像一隻老鱉,但實際的形態,確是一隻三足的甲蟲狀蟲豸,這隻蜮蟲大小顏色,無不符合乾屍介紹的萬年蜮蟲的水平。

它從塵霾大小,膨脹到足球大小,只給了梵無劫一個念頭的反應時間。

而它發起攻擊,射出一道淡淡的無色細沙,更是短促的只有半個念頭,梵無劫這才發現元育老道早已施施然的變成了一絲殘魂,就如同他上次逃脫追殺時變化的那樣,一縷淡淡的黑影,雖然懸浮在空中,卻無形無質,也沒有所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