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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經過一番精心打扮之後，周明志往那通鋪正中一站，“夥計們，看看看，我帥不帥？”

“帥——”一個青年女腔女調一聲喊，衝上去抱住周明志，“我的靚哥哥，請你張開嘴，讓我親一口。”

周明志抬起腿來一腳把他踢下去，唱着說：“我的小妹妹，我的嘴裡嚼着肉，請你候一候。”

無事可做的這些囚子們，一旦有了解悶的機會，就爭搶着加入。有的找來紅紙要給周明志抹口紅，有的扯着線要給他扎辮辮。他一邊躲避着一邊請求王波幫一幫：“兄弟，兄弟，土匪們已經圍上來了。”

彈跳着往前湊的王波，不但不聽周明志的號令，反而朝他發起了攻擊，“我早就叛變了，你成了光桿司令一個，快投降吧。”

周明志躲到了宋慶海的身後，“有福之人不用愁。雖然丟了兵，可還有我的軍事顧問哩。”

宋慶海跳開，閃出周明志，“顧問不能上前線。”

“壞了，壞了。”沒處躲的周明志跑向便坑，“敵人很瘋狂，炮火的厲害，快鑽防空洞哇。”

嚓嚓嚓，傳來越來越響的腳步聲。負責放哨的一個人輕聲叫：“噥噥，快呀，快呀！”

他們害了怕，慌慌然按規定的位置坐好。

一個看守快步走過來，一邊探頭往監號里看，一邊厲聲說：“是誰在胡咋呼？快給我自覺地站出來。”

在這個監號里，王波的膽子最大。他不僅沒有承認，還大聲否認：“我們這些人，都老實，並沒起鬨。劉大隊，你聽錯了，可能是西邊的某一個號。”

“放屁，我的耳朵不聾。”

“真的，俺的號頭像閻王，都不敢。”

看守朝後看，“咦，周明志呢？”

大家這才發現後面少了一個人，伸頭往便坑裡找。周明志行動慢了點，只好裝着解手蹲在了原地，可忘了褪下褲子露出屁股來。看守看出了問題，“周明志，你這是在出什麼洋相？哼，不識好歹了，想挨？”

“嘿嘿。”周明志尷尬得說不出話來，垂着兩隻手站起來，“嘿嘿嘿。”

見狀，都想笑，可誰也不敢放開，被憋得東搖西歪。

“你們這些不拉人屎、不吃人糧食的東西，在外邊張狂，可以，在這裡邊，就沒有好果子吃。沒數了，哼！”看守用手敲着牆皮，訓了他們幾句之後走去。

等那腳步聲完全消失，有人提出了建議，說應該繼續鬧下去，“我發現，周廠長很花，一定鼓搗了不少女人。咱們組織一個合議庭，對他進行審判好不好？”

“棒，我舉雙手贊成。”周明志搶着表了態。

宋慶海偎到周明志的面前，瞪了他一眼，“傻了。是不是沒有聽清楚？他們要斗得，是你。”

“在今天，我可能要律見，心裡高興，想玩玩。”　周明志推了宋慶海一把，“快去搶個職位，我看，你只能當個陪審員。”

律師有一定的特權，許能把那家人帶過來，這讓人明白周明志為什麼精心打扮自己了。宋慶海揚了揚手說：“陪審員算個什麼，就是連那審判員，我都不願意當，我是審判長。”

前天，周明志接到了檢察院送來的起訴書。眼看自己已被公訴到法院，將要被押上審判台，對被冤枉的他來說，是多麼的不幸。可他想，事實擺在了眼前，抗拒無效，不如放開自己，哈哈一笑，管他娘的前邊是陷阱，還是埋人坑。反過來想，也許是好事，是命運的安排。幾十年的生活經歷中，命里有坐牢這一節，到這裡躲過禍去，免去那些車禍等一些讓人難料的災難。要是像孔令才，那才叫慘。因而，他能帶着較好的心情來面對。今天可能來律師，律師似親人，律師不但能幫着伸冤，還能給透透家庭的狀況。更讓人高興的是，有希望能見上幾個月不見、實在叫人想念的劉玉欣。所以，他的心裡是非常高興和愉快，“啊唷唷，法官先生們，你們要手下留情，別審我個七開加一開。”

王波強行把審判長爭了去，可他不懂套路，最後還是讓給了見過陣勢的宋慶海。王波當了公訴人，指責周明志強姦女人三十三。由於他干過那種事，懂得套路，邊說邊學着樣子做，引得大家閉不上嘴地笑。

正當審判長要周明志進行答辯時，有人走過來提他了。

被帶進會見室的周明志，並沒看到劉玉欣，在這裡等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她說，她是宏達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姓李，“我接受了你愛人的聘請。對你的這個官司，我挺有興趣。你若是相信我，同意我做你的律師，我就開始正式履行義務和責任。如果不同意，也沒有關係。”

“李律師，您好！別急，是誰請您來的？”周明志不再相信高慶美，心裡不舒服。

“你愛人。”

劉玉欣也可能打着這個旗號，周明志再問：“李律師，她多大歲數？叫什麼名字？”

李律師記不清高慶美的名字了，笑笑說：“我笨，記不起來了。你有幾個老婆呀？”

“那就請你告訴我她的姓。李律師，慢慢想。”

“可能姓高。她三十五六歲，一米六五的個子，白凈漂亮。”李律師拉下臉來，顯得有點不高興。

律師的作用挺重要，不可讓那個高慶美曉得了什麼，周明志堅定地拒絕了：“對不起，李律師。我不需要律師，我將為自己辯護。”

李律師的臉紅了，學着洋人的樣子聳聳肩，抓起公文包走去。

周明志養成了一個不好的習慣，遇上愁事，就想抽煙。回到號里後，叫王波抓緊採用土法為他取火，說手裡的火柴不多了，得留着過年用。王波說，在剛才，那個嚴立強被人提走了，可能是受審。由於對他不再抱什麼希望，周明志搖了搖頭，“快去干你的。他是死是活，與我無關了。”

十天前，庭審回來的宋慶海說，到庭的閨女、兒子和兒媳，全都穿着明膠廠的工作服。王波眼饞，可就是沒好意思張開口問問周明志，是否也把他妹妹接進了廠子。眼看就要過大年，她一個人在家裡難過這個節。今天的他，忍不住了，從棉被裡撕出一點棉花，用鞋底在水泥地上搓出火，給周明志點上煙，問：“見到家裡的人了？不知我妹妹怎麼樣了？”

“啊呀，忘了告訴你。”周明志恨自己忘事，用手拍了幾下頭，“不光已經把你妹妹接到了廠子里，連把被你強姦了的那個女孩，也接了過去。”

王波動了情，哭了，拳頭舉過頭頂，發誓般地說：“為了讓你高興，在今天里，得為你做點什麼。”

王波想了想，託人把周明志的仇人嚴立強揍了一頓，“周哥，已經替你出了一口氣，是不是感覺着好受了一些？”

那心裡，真的產生了好的感覺，周明志笑了起來，“去，把我的煙拿過來，每人抽上一支。”

高興的事，一件接一件。在第二天里，劉玉欣所找的律師走了過來。這位男律師姓郭，五十多歲，表面看來，他不但老成，還有經驗。他說，他已經看了他的卷宗，那材料十分簡單，將為他做無罪辯護，回去之後，立馬着手找證人，爭取找到他無罪的證據。他還說，他有信心，能有八成的希望。

律見，在歡樂的氣氛中結束。郭律師說，他曾試圖把劉玉欣帶過來，但沒有成功，只好讓她等在了院門口，可以看她一眼，“她要我告訴你，她的身體很好，她的家人也很好，不要牽掛什麼。”

周明志帶着一種特有的心情走出會見室，站在台階上，朝着院門口望過去。

劉玉欣早就在那裡等急了。她站在一個門角，一邊抹着淚，一邊向他不停地揮手。

周明志激動了，感到全身的熱血在沸騰，恨不得拋開一切，衝過去。由於不想讓她看到手銬，他把那兩隻手放在胸前擺着。在他被帶走的時候，清楚地聽到了她的喊：“想你了，庭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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