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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冷的,雨絲很細。

又細又長的雨絲不知何時飄散下來,卻被肥大的樹葉擋住,化作一粒粒飽滿如水晶的水滴,然後還是滑落在進泥土裡。

叢林里本就很潮濕,又下起了濛濛雨,終年不散的白霧就更濃、也更濕了。

白色的濃霧裡有棵青色的大樹,大樹下有塊青色的石頭,石頭上坐着個穿青布衣裳的人。

很破舊的青布衣服,而且打滿補釘,但卻洗得很乾凈。

人也很乾凈。

一張乾乾淨淨的臉上,非但沒有表情,甚至連一點血色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個死人。青衣人一直偏着頭,斜着臉,遙遙的凝視着遠方,彷彿在沉思,又彷彿是在回憶着某一件又甜蜜又悲傷的往事,在想着一個永遠不能忘懷的人。

但是他那張灰白的臉上還是全無表情,一雙眼睛也冷冰冰的像死人一樣。

青衣人就叫青衣,不是生旦凈末丑中的戲子,也不是一個跟不着調的綽號,他就叫青衣,在萬淵城,青衣這個詞彙僅僅代表他一個人。

也只能代表他一人。

青衣手中拎着一個木棍,木棍被削去了枝葉,剝掉了糙皮,只留下一截白玉般的光潔枝幹。就像一個被褪去薄翼蟬紗露出羊脂玉般修長胴~體的少女,安靜地躺在他乾燥寬厚的手中。

這是凶獸肆虐的叢林,白色的霧氣中已不知隱匿了多少危險而強大的凶獸,可是無論是白霧還是哪怕一隻蟑螂,只要進入距離他一丈的範圍,就被一面無形的牆堵住,不能上前一分。

在青衣腳下的青石根處,一頭似龜非龜,頭生崢嶸之角的小傢伙懶洋洋地爬在地上呼呼大睡。

是一頭龍黿幼崽,是被夏兮薇戲謔稱為小賤的小東西。

它怎麼來到了這裡?

它又和青衣有什麼關係?

它在呼呼大睡,似乎覺得呆在青衣身邊很安全,一丁點的防備都沒有。

細雨綿延,如酒釀成的愁,如歌吟出的落寞。

一人,一獸。

皆無言。

寂靜中,青衣仍舊偏着臉,斜着頭,凝視着遠方。他的臉上仍舊全無表情。

是在聆聽雨落枝葉的沙沙聲?

白霧,清晨。

碎裂如沙的雨滴簌簌地落着。

那道大笑聲還未消散,一股讓人心顫的肅殺之氣已洶湧而至。

張岩、馬沖、夏兮薇幾乎同時斷定,這氣息是元嬰階劍修的!

必然是瓊花劍府之人,張岩心中很確定,只是未料到,自己已經掩蓋掉了蹤跡和氣味,他們依舊能追尋而至,並且還追上來了。

張岩對於這一天的到來早有預料,可卻沒想到會是在一個雨絲如牛毛的清晨,沒想到自己的隊伍里還多了一個需要照顧的人。

夏兮薇。

夏兮薇小姑娘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很興奮,白膩如瓷器的臉龐上湧現出的是好奇,像個久居深院不曾出過閨房的的閨秀第一次看到擁攘的街道,喧囂的人群……

當然,夏兮薇不是憂鬱哀憐拈花而泣的嬌弱女子,她的好奇像小貓咪,透着股調皮清新的感覺。

她的無懼無畏或者叫神經大條,很是感染了眾人的情緒,心緒不再那麼驚疑。

在這白霧橫鎖的叢林里,凶獸很多,但既然有人敢來,那這人豈非比凶獸還可怕?

他們凝視滴答細密的雨幕,漸漸看到一幅令人震撼的畫面。

一隊人。

一個光頭和一個戴冠中年領路,其後是三十名清一色青衣勁裝打扮的壯漢。

光頭高大軒昂,一雙狹長的眸子明亮如刀鋒,他一襲做工精細的華美長袍,施施然行來,不顯得兇悍,反倒有股子文人墨客才有的矜持和內斂。

戴冠中年白面無須,清雅淡然,風度翩翩,眼角的魚尾紋給他憑添一份成熟睿智的魅惑,他跟在光頭身後,嘴角一直掛着淺淺的笑容。

這些人是蒙坤、悅溪和三十名青鋒營劍衛。當然,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瓊花劍府!

他們急掠而至,破開了繚繞白霧,突兀地出現在張岩五人身前。

悅溪目光一掃,輕輕笑道:“蒙兄,這次能順利逮着這小子,你居功至偉,兄弟算是徹底服氣了。”

蒙坤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有點詫異地望了一眼夏兮薇,似乎沒料到,張岩的隊伍里竟多出一人。

不過,詫異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的目光重新變得鋒利明亮,極為精確地落在了張岩身上。

這小子長的倒是雋秀,修為也還可以,就是他讓自己苦苦追了一路的嗎?哦,不錯,我得像個絕妙的法子好好炮製他一番呢……

蒙坤收回目光,伸出猩紅如蛇信的蛇頭,輕柔地添了一下嘴唇,幽幽說道:“放棄抵抗吧,我蒙坤的任務是活捉你們,若你們配合好的話,我是不會動粗的。當然,若想抗拒,那我真的不介意殺了你們的。哦,對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說,我是個急性子,最見不得浪費時間的事情,所以就給你們半刻鐘的考慮時間。嗯,半刻鐘……”

兩個元嬰初階的劍修,帶着一大幫神情沉凝的金丹中期劍修,只是為了活捉自己四人嗎?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張岩的神識很好,但探出出這個結果卻不好,確切說是很糟糕,糟糕透了。

他們四人,一個金丹中期,一個金丹初期,兩個剛踏入開光期的雛鳥,哪怕多了個金丹初期的夏兮薇,面對如此具有毀滅性力量的一隊人,簡直就像一個巨人對付一個嗷嗷幼童,實力的巨大差別,判若雲泥。

聽到蒙坤以一副陰柔若女子的語調,道出勝券在握略帶調侃意味的話,張岩真恨不得一拳砸在蒙坤臉上,然後告訴他:“你他媽會不會好好說話!”

當然,這只是在絕境之中的自我慰藉,想想就算了。

“大人,不如和他們拼了!”

馬沖的聲音鏘然鑽進耳中,張岩收斂心思,目光掃過那三十名和自己修為相當的劍衛,不由苦笑道:“只這些人就足夠麻煩了,更何況還有”

張岩沒說,但馬沖明白他的意思,心底不由泛起一絲無力感。難道就如那叫蒙坤的光頭所願,束手就擒?

形勢嚴峻,幾近命懸於一線。

張岩突然嘆了口氣,輕笑道:“不過,若真是拚命,倒不見得誰輸誰贏呢,雖然我還沒做過一舉滅殺掉兩個元嬰階劍修的瘋狂舉動,但是,我應該還有幾分把握的。”

馬沖眼睛一亮,急急道:“那咱們就拼了!”

張岩搖了搖頭,上前一踏步,目光陡然變得銳利逼人,他問道:“你們是瓊花劍府之人?”

“是。”

蒙坤有點訝然地望了張岩一眼,繼續以陰柔的聲音反問道:“宗主的一縷神魄是你殺的?”

“是。”

“鬼叱長老也是死在你手中?”

“是。”

“你身後的姐弟倆是鬼魘的兒女?”

“是。”

“那你是不是得跟我們走一趟了?”

“不需要。”

蒙坤目光一凝,狹長的眸子里閃過一抹寒意,隨即輕笑道:“你還是再考慮一下,距離半刻鐘還有一小撮的時間呢。”

張岩沉默了,卻見清雅淡然的悅溪悠悠走上前來,盯着張岩,突然道:“鬼魘把東西交給你了?”

張岩眯着眼打量了悅溪一番,沒有開口。

悅溪不以為意,扭頭對蒙坤道:“宗主讓我們活捉這小子,那其他人是不是可以先殺了,當然,鬼魘的兒女也是需要帶回府中的。”

蒙坤想了想,點點頭:“那就剩兩個目標了,你自己動手還是?”

悅溪悠悠道:“當然是我親自動手。”

兩人直接無視了其他人,輕笑間已決定了馬沖和夏兮薇小姑娘的生死,馬衝倒沒什麼,就是夏兮薇有點可惜了。才剛和張岩四人相處不到一天,就被誤認作同夥被人判了死刑,如何不憋屈了?

悅溪走上前來,瞥了一眼張岩,指着馬沖和夏兮薇,洒然笑道:“你倆出來吧,別讓這小子為難,說不定殺了你倆,他就會乖乖地跟我們走呢。”

張岩眉頭一皺,他自不會放任悅溪以漠然的姿態殺掉馬沖和夏兮薇,正想以靈寶金蓮搶先滅了這傢伙,卻聽夏兮薇開口了。

她似乎絲毫不懼,踏步走至悅溪一丈處,皺着精緻好看的新月眉,罵道“我說,你這人長得白白凈凈的,怎麼心腸如此惡毒?你說殺就殺,你以為你誰啊,我夏兮薇是你這狗東西能殺的?滾一邊獃著去!還有你。”

夏兮薇越說越惱火,罵完悅溪,罵蒙坤:“你說你長得高高大大的,還是個大光頭,偏偏說話這麼娘們,你人妖啊!連我一小姑娘都聽得快吐了,你就不問問別人的感受?別眯眼,就你那一道縫似的眼睛,嚇唬小朋友還可以,嚇唬我夏兮薇?呵,我倒是想被你嚇着啊,可你眼睜得跟沒睡醒似的,你不覺得好笑?”

然後,夏兮薇小姑娘小退了半步,如點漆般的眸子在悅溪和蒙坤身上一掃,總結道:“你倆呀,一個狼一個狽沆瀣一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我夏兮薇在此,既然我夏兮薇剛認得姐姐在這裡,你們就別想殺啊殺的,沒門!”

這一番話剛落。所有人都驚呆了,張大了嘴吧,下巴都差點掉下來。

這丫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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