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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駐於一片野林之前,厲寒回首來路,發現自己已經離玄京城數百里之遠,估計也不會再有追兵追過來了。

於是,他也就不急著趕路,略作休息,一邊回想往事。

這一回思,與衣勝雪相交的點點滴滴,盡如影像慢放,一一呈現在眼前,這才發現,今日之變,其實早有預兆。

當初,江左衣家,出了一個‘烈日侯’衣南裘,已足以使人警惕;隨後,又出了一個‘踏花侯’衣輕歡,同樣是神魔國度十三王爵之一。

如此一來,衣家一門,早已與神魔國度粘染,很難相信,他們門下的弟子,對此事毫不知情,也從未靠近。

而自己,居然還傾心結交這位衣家二公子,當時固然有接近衣家,調查清楚牧顏一家慘案的心思在內,其實也未必沒有醉心於其氣骨風采,為其所傾倒的原因。

只可惜,前塵往事,歷歷如夢,當再見衣勝雪,他邀請自己衛道除魔,不遠萬里,跑遍大半個真龍大陸,一一剪除為害世間的七大邪教的時候,厲寒就預感到不對。

七大邪教雖然可惡,但崛起太速,疑慮重重。

而且即使俠心天成,擇一二而除之即可,很少有俠士真的願意,距遍整個大陸,將所有邪魔勢力一網打盡。一是未必有這個心思,二是未必有這個時間。

但衣勝雪卻邀請厲寒,自東南極惡邪教始,再西南,西北,東北,繼而中土……一路將七大邪惡勢力盡數剷除,威震天下,這才成就了兩人‘白衣雙劍’的赫赫威名,被真龍聖皇司空痕注意到,從而召喚入京,有了面見真龍聖皇的機會。

只不過,那個時候厲寒還只是下意識里心底覺得有些奇怪,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

但今夜,救下那兩座王府,連殺一眾神魔國度刺部成員的時候,厲寒從他們口中知道的幾個消息,卻能一瞬間將這些盡數連接起來。

一些疑惑,也隨之解開。

日間,當衣勝雪在御殿之上,朝真龍聖皇提出懇求,要求其大赦天下,福澤萬民的時候,本來與‘劍尊’衣勝雪素不相識的真龍皇朝第二高手,‘鐵面王’司玄天,居然幫助其說話,促成了真龍聖皇的同意,這是一疑。

而當晚間,厲寒從刺部高層口中,知曉這位真龍皇朝第二高手的五皇叔‘鐵面王’司玄天,居然是神魔國度的內應,而且赫然高居第五魔主時,一切便即真相大白。

這本就是一個裡應外合的故事,衣勝雪提議,‘鐵面王’司玄天出面促成,則使真龍聖皇不會懷疑,也很難反對。

畢竟,只要沒有想到解封魔祖之事,任誰也不會對堂堂諸王之首的鐵面王所提之事,提反對意見。更何況,這件事,從表面上看,還是對真龍聖皇大大有利,滿足了他諸多的虛榮心呢……

所以,一切其實早有預謀。

而二疑,自然便是七大邪教的誕生,而現在看來,這一切,其實早就是別人的策劃,一切都是別人的圈套,自己不過一直被蒙在鼓裡,作了別人手中的槍而已。

七教很有可能都是假的,是神魔國度故意製造出的動亂,然後再找衣勝雪來滅此七教,得其名,更有機會被聖皇召見,而後他才能在陛見之時,提出大赦天下,拿到真龍赦令,解封魔祖。

所以這一切,儘是他們自導自演,七大邪教,只是七個犧牲品,他們自己未必知道自己的作用,但推他們出來的人,卻早就安排了他們覆滅的命運。

所有一切,一環套一環,最終目的,都是讓衣勝雪有機會見到真龍聖皇,在其的許可下拿到真皇赦令,最後解封魔祖,禍亂天下。

而當想明白這一切之後,厲寒才明白,之前自己心中那總是出現的略有略無的疑慮,是來自哪裡。

只怪他一直為衣勝雪表面的光鮮正義欺騙了內心,不願去細想這原因而已。

而現在看來,大禍已成,而自己,在其中竟然成了幫凶。

這讓他不由相當痛苦,不時抱頭在地,一生中,從未有這般難過,哪怕當初被自己的叔父,拒絕進入厲王府中祭拜自己的父親,見其最後一面時,也不如此刻。

因為‘靖南侯’厲天笙,是**裸地貪圖王位,尚算在情在理,也沒有故意要欺騙厲寒,而是一來就把他擋在府外,再派殺手刺殺。

而現在,算是自己眼光看錯了人,然後被人欺騙數月,還一直與他傾心結交,以為其光明磊落,不是凡俗之人。

生平難得遇見一知已,卻遭背叛,這份痛苦,才來得更沉重,更心痛。

一時間,厲寒心如死灰,異常地消沉,這與他往常的開朗豁達大為不同。

平常遇到什麼挫折,他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就當清風明月,很快過去。

但這次不同,這畢竟是他人生第一次品嘗如此苦果,而且想到真龍聖皇,名花樓主,兩大法丹境之死,間接都跟自己有關,更是歉疚難當。

而‘魔祖’應鬼雄出世,整個玄京城數百王侯,一時盡毀,還連累妻兒老小,甚至門客僕從,一夜之間,死傷何止千百,只怕便是萬人,也不過份。

畢竟光只一個皇宮,光侍女妃嬪,便有數千,更不要說數百王侯,一府也有幾百甚至上千人了。

而這,不過是開始。

更大的災難,將迅速席捲整個真龍大陸,八宗都難以倖免,甚至整個真龍大陸所有家族,乃至平民,都要捲入其中,陷入一場可怖的禍亂。

當想到這一切,厲寒一時不由痛苦不已,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雖然這件事,從頭到尾,他都不知情,但和衣勝雪連手,滅七大邪教,共成‘白衣雙劍’之名,又聯袂入京,揚名拍賣會,得聖皇賜見,提出兩個請求,這原本都是天大的喜事。

但一夜逆轉,他在其中,所貢獻的心力,都成了笑話。

“啊……”

仰天長嘶,厲寒束髮的玉冠,瞬間綳斷,他雙頰赤紅,一雙眼中,儘是深深地悔恨,竟然生出了心灰意冷,意識消沉的想法。

但就在此時,耳畔喊殺聲喊起,一名老者,滿身是血,狼狽不堪地從玄京城方向疾奔而來。

身後兩名黑衣死士,一刀一劍,身形俱是快如疾風,明顯都不是凡者,一路追殺,堪堪就要追上,將老者誅殺當場。

而看到那名紫衣老者的瞬間,目光束及其身上的紫紅蟒袍,厲寒一瞬間不由大驚,因為他已認出了來人。

那紫衣老者,赫然竟就是在真道換寶會上,曾與衣勝雪競拍過皓月烈心丹的真龍皇朝,兩大異姓王之一,‘多病王’司徒索。

真道換寶會上,厲寒並沒見過其真面目,只聞其聲,所以那時還不認識得其容貌。

不過隨後的聖皇賜見,在文武百官群中,厲寒見到了換寶會上出現的‘多病王’司徒索以及‘鐵血王’燕萬馬兩人,所以自然識得兩人容貌。

也正是兩人,同時向真龍聖皇司空痕請求,司空痕才答應,重修厲寒父親之墓,准許厲家後人進京祭拜,並且將原已剝除的厲王封號,轉繼給厲寒繼承。

這也是厲寒,在聖皇召見結束之後,沒有立即離去,卻逗留玄京,等待的一個重要原因。

便是因為,他在等待真龍皇朝修緝好自己父親的墓地之後,前去祭拜,並執行由‘鐵血王’燕萬馬,‘多病王’司徒索主持的,登王典禮。

但沒有想到,原定的祭父行程,以及登王典禮,還沒有來得及舉行,整個真龍皇朝,就爆發了如此大禍,這兩項行程,估計也都完不成了。

厲寒並不傷心沒有機會祭拜父親,以及繼承厲王之位,但是,看到‘多病王’司徒索被人追殺,重傷垂死,他卻不可能見而不救。

所以,雖然內心還是消沉黯淡,但是看到‘多病王’司徒索在那兩名黑衣刺客的追殺下,腳步蹌踉,眼看就要中劍倒下的一瞬間,他還是身形急動,一瞬間迎了上去,怒喝一聲:“賊子敢爾!”

劍光閃現,碧芒洶湧。

下一刻,兩名刺客還沒有來得及靠近到‘多病王’司徒索,就不由捂住脖頸,滿面不可相信的,緩緩栽倒,手中的兵器也“噹啷”一聲,墜落在地,死得不能再死。

‘多病王’司徒索死中逃生,抬頭看到是厲寒時,先是一驚,隨即大喜,最後變成了苦笑。

“孩子,你沒事,那真是太好了,居然還救了老頭子一命,大恩大德,只可惜,真龍皇朝只怕是……”

說到這裡,他神色黯淡,也不由沉默下去。

而厲寒,聽到此言,剛剛救下‘多病王’司徒索的喜悅也隨之化為飛煙散盡,心中更是自疚。

如果沒有自己,也許,今夜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本來就體弱多病,壽命無多的‘多病王’司徒索,也不會被人追殺,狼狽而逃,甚至有被自己這樣一個後生晚輩相救的一天吧?

一切,皆是因自己之故,看‘多病王’司徒索這般模樣,整個病王府,只怕也全部遇難,其中還有他的妻兒僕從,相交掣愛。

而他自己,本就是多病之軀,經此一折騰,只怕壽命如風中之燭,也沒有多久好活了。

微風吹來,帶來一股凄涼之意,不知何時,東方漸露魚肚白,經過此連續一個多時辰的奔逃,夜晚漸漸過去,但是,卻沒有帶來任何的光明和希望。

反而是更濃切的死意,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