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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北都副留守楊光被劫之後,北都太原府便進入了嚴防死守的階段。奉詔而來接任河東節度使兼太原尹的王承業雖然手握三萬天兵軍,可卻對駐守井陘關的數千叛軍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反而下令太原以北各州縣全數採取守勢,以防漠北的叛軍直插南下。

哪怕雲中守捉使杜望之派來信使,言說同羅仆固的聯軍已經抵達,由安北大都護府長史張興親自率領,同行的尚有杜士儀的夫人王容,而都播即將由奚王牙帳直擊幽州,希望能夠其放河東兵馬馳援洛陽,雲州願意出偏師襄助時,他反而又驚又怒,竟是氣得摔了杯子。

“杜望之是三歲小孩不成,來人如此自稱,他竟敢就這麼相信!定是安北牙帳城已破,那杜士儀家眷以及屬官落入了敵寇之手,以此來賺我大唐城池!”

剛剛抵達的河東節度副使程千里亦是在場。他此前在安西副大都護任上得罪了高仙芝,夫蒙靈察離任之後還擔心被清算,好在高仙芝也就是嘴上發了一頓脾氣,便揭過了舊怨,鬆了一口氣的他卻也不敢就此放鬆,情知如自己這樣的人想讓高仙芝視之為副手是不可能了,於是便好一番運作謀求了回京。儘管十六衛大將軍沒什麼實權,可好歹也時常在御前露臉,他本以為也就這麼混過下半輩子算了,可誰曾想竟然碰到如此巨變。

此時此刻,按理應該前往雲州上任的他萬般慶幸自己沒有貿貿然出發,否則這時候興許直接就把命送了!心存疑慮的他和王承業一搭一檔,對杜望之派來的信使百般盤問。到最後,王承業便說道:“杜望之本就是杜士儀的從弟,見嫂子落入敵寇之手,因而從賊的可能性很大。如今杜望之既然派人送來這樣的訊息,不但要嚴詞拒絕申斥,而且,立刻給我通知沿途各州嚴防死守,否則這樣一支兵馬長驅直入,則太原危矣!”

程千里驍勇善戰,但本質並不是什麼雄才大略的性子,雖然覺得王承業的決定有些武斷,可還是沒有提出異議。兩人一商量,便立刻決定一面派人飛馬馳報長安,一面立刻通知朔州嵐州代州等嚴加防備。說到眼下河南戰局吃緊,若是信使南下很可能被截住,王承業更是自作聰明地說道:“那就借道朔方,從綏州走,迂迴送往長安,務必要讓陛下知道,安北牙帳城已經陷落,屬官以及杜士儀的家眷都已投敵!”

信使一入太原府便渺無音訊,而且與雲州接壤的朔州竟然進入了戰備態勢,杜望之頓時有些始料不及。想到安祿山叛軍在這當口很可能勢如破竹,心急如焚的他簡直恨不得飛去太原府,狠狠敲打王承業那榆木腦袋。要知道,都播兵馬已進入後方空虛的契丹和奚族領地,張興以及麾下同羅仆固二部兵馬已經分別進入了雲州境內,而杜望之親自命心腹進入同羅和仆固軍中探訪,完全確定了王容所言確是事實。

所以,懊喪的他只能匆匆來到王容這次臨時借住的昔日固安公主府求見,可卻足足好一會兒方才見到人。彷彿已經料到他帶來的消息不太好,這位晉國夫人在聽完他的稟報之後,便立刻開口說道:“既是太原府阻大軍南下往援都畿道以及潼關,若是貿然強行通過,那麼便是親者痛,仇者快了。所以,張長史之前對我說,既如此就不用耽擱了,他親率主力一萬六千人從軍都陘從媯州直撲幽州,如能生擒安祿山任命的范陽節度使賈循,叛軍一定會為之大亂。

至於餘下四千人,應該給河北各州郡一個積極信號,同時牽制幽州軍的視線。不若派人去代州見代州都督,由代州、蔚州,經飛狐陘進入河北道,號召河北各州郡反正!”

杜望之也生怕這樣一支足有兩萬人的大軍不依不饒和王承業卯上了,如今聽得王容這麼說,他登時喜出望外。河東節度使王承業不肯通融,但這並不代表代州軍民就不知進退,畢竟,杜士儀在代州這麼多年,張興本人就是代州出身,足以令人信任。而且這次一路從西北打開進入幽州的通路,一路從飛狐陘進入河北易州上谷郡。於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立刻主動自薦前去代州說服代州都督,卻不想王容竟是搖了搖頭。

“你身為雲中守捉使,肩負保一方平安之責,不可輕易離開雲州。張長史也身負領軍之責,不可輕率,我會親自前往代州,面見代州都督!”

杜望之沒想到王容一介女流竟是要去冒這樣的風險,想要規勸卻又找不出理由,只能深深一躬表示敬意,隨即便轉身匆匆去準備了。等到他一走,屏風後頭,玉奴卻是扶着玉真公主緩緩現身。王容轉身看着這位難掩憔悴的昔日金枝玉葉,盈盈下拜道:“師叔,我這一去,便讓玉奴陪伴你了。”

自己才剛在別人的保護下在雲州公主府中住下不多久,安祿山便突然叛亂,先是席捲河北,緊跟着又突入河南,洛陽岌岌可危,連帝都長安彷彿都不再安全,對於玉真公主來說,這簡直是非同一般的重重打擊,就連玉奴和她多年後終於團圓的喜悅,彷彿都為之沖淡了。

可她更擔心的是王容的決定,上前一把將人攙扶起來之後,她便憂心忡忡地問道:“你真的要去代州?王承業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分明把你當成投敵之人,如果那代州都督亦是如此武斷……”

“大唐總不至於人人都是尸位素餐,不肯冒險的庸碌之輩!是放我大軍進入河北和安祿山拼個你死我活,還是坐視我大軍就在代州左近駐紮,說不定哪一天就暴起發難,只要是明白人,都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玉真公主見說不過王容,只能側頭看了一眼玉奴,希望她能夠幫忙自己勸說,可卻沒想到這個分別已久的徒兒用編貝似的牙齒咬緊了嘴唇後,好一會兒竟是說出了一句讓她大驚失色的話:“我好歹也學了幾年武藝,我陪師娘去代州!”

“不行!”王容這一次卻斬釘截鐵地拒絕了。見玉奴倔強地瞪着自己,她用不容通融的語氣說道,“別忘了天底下認識你的人固然不多,可也總有那麼幾個,萬一你假死的事情暴露,豈不是會節外生枝?而如今兵災一起,就連你師尊的安危也未必能夠保證,你怎麼能不在身邊安慰保護她?”

玉奴這才為之語塞。當王容表示莫邪和龍泉會與她同行之後,她方才終於打消了心頭的打算。

而玉真公主眼看勸不回人,又想着李隆基面對安祿山此番叛亂,連番措置都談不上任何英明,心頭更是苦澀難當。

想當初兄長在唐隆政變時,下手不容情,果斷狠辣,難道真的正如同固安公主在閑談時捅破的那一層窗戶紙,兄長只有在內鬥時方才英明神武?能夠有那三十年的開元盛世,不是因為李隆基這個天子有多賢明,而是因為朝堂上的宰相名臣,一個個全都是當年祖母則天皇后在世時留下的深厚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