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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鹹肉和鹽巴的故事

東京城裡的百姓對哈密最直觀的認知既不是神奇的老花鏡,也不是可以照人毫髮的鏡子。

而是肉!

沒錯,哈密國對大宋輸出最多的就是各種也樣的肉食,東京人只要吃完各種各樣美味的肉食之後,嘴裡說出的第一句話一定是——狗日的哈密人真會吃。

肉食這種高熱量,高蛋白的食物在任何時候都是食物中的貴族。

不但游牧民族喜歡吃,農耕民族更是對這東西趨之若鶩,相對富裕的東京人尤其喜歡吃肉。

吃一頓羊肉對於大宋皇帝來說都不是一件輕易的事,皇帝曾經半夜飢餓,想要讓廚子做一碗羊肉湯來吃,最後都猶豫良久,擔心朝臣說閑話,就忍着飢餓睡覺了,更不要說百姓了。

羊肉在一般情況下就等於美食。

街頭的說書人動不動就用皇帝每天都吃羊羔美酒的傳說當噱頭,來引誘更多的人羨慕皇帝的生活。

謠言這東西沒法說,皇帝喜歡吃羊肉的事情傳着傳着就傳成皇帝不但白天吃羊肉,晚上也吃,一天要吃八隻羊,這樣算下來,皇帝只要睜眼睛就屁事不幹沒整天抱着一隻羊腿在啃,跟皇帝喜歡用金鋤頭鋤地有異曲同工之妙。

西水門每日半夜要運進來百十船宰殺過肥豬,百十船活羊,源源不斷的滿足着大宋人對肉食的渴望。

與東京城供不應求的肉食需要相比,鐵心源就對肉食頭痛的快要炸開了。

哈密國控制着西域成百上千個游牧部落,這些窮鬼部落除了牛羊,戰馬之外,再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跟哈密國做貨物交換了。

西域人一般都是拿牛羊當錢來用的。

這個傳統已經流傳好多年了,你給我一隻羊腿,我給你一斤鹽巴,你送我兩頭牛,我把閨女嫁給你的傻兒子,官府要收稅?容易,牽出一頭牛,拿着刀子問稅吏想要那一塊,現割不囉嗦,契丹人對一個牧民一年徵收的稅費就是一條牛腿,你哈密國不能拿走他一整頭牛吧?哈密王這個國王不錯,給點稅能理解,拿走了就快滾。

哈密國對農民只徵收秋稅,對牧民只徵收冬稅,哈密國內的蠶長勢不好,土地也只能一年一收,也就沒了春夏兩稅。

秋稅徵收過後,瞅着滿倉滿谷的麥子,哈密官員看的喜笑顏開。

降霜之後開始徵收冬稅,哈密官員瞅着滿世界的動物屍體臉色就沒那麼好看了。

這麼多的肉食,總要快點消化掉才好,霜降之後哈密國就開始結冰了,還不用擔心肉食壞掉,可是,這麼多的肉食,屬於半農半牧的哈密人根本就吃不完。一旦開春,那將是一場災難。

幸好哈密國產鹽巴,巴里坤湖就是一個巨大的鹽池。

鹽巴這東西在西域除了是一樣調味品之外,它還是一種重要的保存食物不至**的物資。

於是,每年冬天,哈密城就成了一個諾大的屠宰場,風乾的,鹽巴腌漬的,熏制的,肉食混合著香料的味道能瀰漫哈密城一個冬天。

這一幕被遊歷哈密國的西方學者稱之為奇蹟,麻城都是肉食的場面甚至出現在他們的詩歌,和書籍里,讓全世界的人齊齊流口水,並感慨這座城市的富裕。

作為高級食物,契丹西面的窮鬼們吃不起,興慶府里的西夏人想吃,哈密人不給,至於西域人,他們倒是對這些美味的食物很感興趣,可惜,他們能拿來交換這些美味肉食的東西依舊是鮮肉……

於是,大宋人就成了哈密國傾銷肉食的唯一市場,整整一個冬天,運送肉食來大宋的駝隊,車隊,商隊絡繹不絕,螞蟻搬家一般的將哈密國的肉食送到大宋,然後再被大宋的屠夫們送上千家萬戶的餐桌。

今年的肉食尤其多。

屠殺了兩個親近契丹的部族,他們的牛羊自然全部成了肉食,哈密國在清鄉的時候,還摟草打兔子的搶劫了很多契丹牧人,再加上大軍出征,國內的肉食消費嚴重低下,霍賢自然就把剩餘的肉食趁着冬日肉食不會**的好時機,全部運到大宋換取國內需要的好東西。

趙婉一次次的將鐵喜從羊腿或者牛腿上拖下來,這孩子喜歡吃肉,雖然沒有幾顆牙,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趴在堆積如山的肉食上啃咬。

鐵蛋是一個打前站的,他身後運送肉食來大宋的車隊能連接到青海。

每年這個時候,只要鐵蛋鐵大掌柜進了東京城,就證明一年一度的肉食拍賣會將要開始了。

王柔花背着手走在摞的高高的肉山邊上,不時地讓侍從從肉山裡抽出一根羊腿,嗅嗅是不是已經變質了。

鹹肉煮在鍋里,切好放在盤子里自然是無上的美味,如果堆積在一起,那味道就非常的難聞,至少,趙婉已經嘔吐兩次了,如果不是有口罩這東西,她根本就沒有膽量走進這座山一樣高大的屍體堆。

她是被王柔花硬給拉來的。

檢查完貨物,王柔花就帶着趙婉坐在貨場的木屋裡喝茶歇息。

遠遠地看着忙碌的鐵蛋,王柔花瞅着臉色蒼白的趙婉恨鐵不成鋼的道:“尉遲灼灼倒是很想來干你現在乾的事情,你還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鐵喜滿身都是鹹肉的味道,如果不是因為是親生的,趙婉絕對會把這個娃娃丟的遠遠地。

“她喜歡?既然她喜歡,等孩兒回到哈密,就把她的寢宮安置在肉堆里,讓她喜歡個夠。”

“凈說傻話,這些肉都是哈密百姓一年勞作的果實,能給哈密人帶來期盼的富足生活,到了你嘴裡怎麼就成了累贅和厭物?

婉兒啊,你從小就錦衣玉食得過活,整日里接觸的不是名士鴻儒就是琴棋書畫,百姓生存之艱難,你是看不到的。

姑娘的時候啊,不接觸,不理睬這些沒有錯,為娘當年開店鋪賣豬肉的時候,如果有你這樣一個閨女也不會讓你去接觸這些,活色生香的閨女整天和肉食打交道豈不是成了屠戶?”

趙婉解下口罩無奈的道:“孩兒現在是人婦,就要接觸這些東西。”

王柔花瞅了一眼趙婉喝了口茶問道:“剛才看了那些鹹肉,你發現什麼端倪了沒有?”

趙婉又想嘔吐……剛才那場面她根本就不敢回想。

“唉,你呀,難道就沒發現鹹肉上裹了厚厚一層鹽巴?”

“鹽巴?鹹肉上如果沒了鹽巴豈不是要壞?”

“話是沒錯,可是鹽巴也太多了一些,你難道就沒有發現,你夫君不但是在賣鹹肉,同時也在賣鹽巴嗎?

鹽鐵官營是國策。大宋不準販運私鹽,這是重罪,按理說哈密的鹽巴根本就進不到大宋來。”

趙婉聽母親這樣說,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源哥兒是在賣鹹肉,沒有賣鹽巴。”

王柔花滿意的拉著兒媳婦的手輕輕拍一下,這孩子雖然被皇帝給養壞了,本性還是很聰慧的。

“母后,您能看出其中的端倪,大宋難道就沒有幾個明眼人看破鹹肉藏鹽這個大漏洞?

還是說,從西北到東京的官府已經被源哥兒給浸透了?”

趙婉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矛盾的厲害,一面為父皇感到悲哀,一面又為哈密齷齪手段的成功感到歡喜。

王柔花笑了一下拍拍趙婉嬌嫩的臉蛋道:“下午進宮的時候把這事告訴你父皇。”

趙婉立刻搖頭道:“這是源哥兒費盡心機才達成的,兒媳現在是鐵家的兒媳,自然不能再心向趙氏。”

“儘管去,待人以誠才能以心換心,哈密國還用不着用這樣的手段來賺錢。

鹽鐵官營,乃是大宋三司使衙門收攏國帑的重要手段,今天你挖一塊,明日你再挖一塊,諾大的一個大宋朝堂拿什麼來維持。”

趙婉堅決的搖頭道:“不行,這會影響鹹肉的販賣,哈密國出產的鹹肉只有大宋才能全部消化,萬一我父皇震怒,咱們哈密的鹹肉賣給誰去?”

王柔花笑道:“你去說了,就不會影響,你要是不說,就會影響。”

趙婉狐疑的瞅着婆婆小聲道:“有人看破了,就要稟報我父皇是不是?

如果是這樣,兒媳這就去找父皇認錯,只希望我父皇千萬莫要牽連過廣。”

回到鐵家小院子,趙婉帶著兒子匆匆的進了皇城,王柔花瞅着趙婉的背影多少有些愧疚。

鹹肉在哈密國不值錢,可是走了七八千里路之後就變得非常昂貴。

鐵蛋他們為了攤薄鹹肉的成本,只能把主意打在哈密不值一文的鹽巴上。

宋人的鹽巴很貴,如果只賣鹹肉,高昂的價格宋人百姓未必能消受得起,如果給鹹肉上裹上厚厚的一層鹽巴,把鹽巴當鹹肉賣,成本就會攤薄很多,然後再把鹹肉的價格降下來,如此一來,大宋百姓自然就對鹹肉趨之若鶩,買肉不僅僅是買肉,也等於買鹽巴。

正如趙婉猜想的那樣,這件事干不下去了,官鹽銷量連續三年崩塌式的下滑,極大的影響了鹽稅,三司使已經坐不住了。

官府如果不聞不問,百姓自然不會把這件對自己只有好處沒壞處的事情告知官府。

如今官府既然下文詢問了,自然有人把鹹肉的秘密說出去,也自然會有御史言官上書皇帝,緊接着三司使就會下來查收那些鹹肉。

單遠行這些年在富貴人家埋下的釘子終於起了作用,把鹹肉的事情一直壓着,整整壓了三年,如今,終於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