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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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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維琳勸解一番,又有其他人一道勸,徐氏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讓丫鬟替兩人都擦了臉,徐氏小聲吩咐身邊人,道:“這事體不用與我娘家那兒講,反正他們也不曉得我懷上過,免得背後又指指點點地說我這個那個。”

徐氏與徐家人的關係,楚維琳插不上嘴。

徐氏哭過了,此刻也不累,又拉着楚維琳說了會子話。

楚維琳陪着,直到常郁曉過來了,這才起身告辭,留他們夫妻單獨說話。

沿着園子里的石子路往霽錦苑裡走,寶槿低聲與楚維琳道:“三奶奶還真是可憐。奴婢聽幾個媽媽私底下說過,長房如今還沒有個哥兒,大太太日盼夜盼的,偏偏兩位奶奶都沒動靜。還有一位媽媽說,空明師太說是孽障太多,奶奶,是不是真的?”

楚維琳頓了腳步,睨了寶槿一眼,道:“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算了,不要去外頭胡說。”

寶槿忙不迭點頭。

空明師太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因果報應,楚維琳參不透,可世間之事,興許真就有一些看不見的聯繫,千絲萬縷的,人在局中,似是鏡中水月,看不穿想不透,就算把所有的情況一樣樣擺在了面前,也未必能完全想明白來龍去脈。

今日春風襲人,楚維琳走得不快,穿過月亮門時,隱約聽見不遠處有說話聲。

停了步子豎耳聽了聽。那尖尖的細嗓子還有些耳熟。

楚維琳示意寶槿往那頭去,走得近些了,便能聽清楚了。

是莞馨和紅箋。

這裡離大趙氏的院子近,在這兒遇見大趙氏身邊的人,倒也不奇怪。

莞馨半倚着柱子,來回看着自己的一雙手,語氣隨意:“你只要照顧好太太便好。我的事體。與你何干?”

紅箋有些尷尬地站在莞馨跟前,低聲道:“是太太要尋你。”

“哪兒的話!”莞馨啐了一口,“太太大早上就出府去了。怎麼就要尋我了?”

紅箋跺了跺腳,急道:“今早上老爺起身之後,又與太太爭了幾句,你可知道?”

莞馨轉了轉眼珠子。昨兒個常恆翰又是去了湘芸那裡,半夜裡徐氏出了狀態。大趙氏忙了一宿,天亮後才回屋裡來換了身衣服,準備去松齡院里請安,卻不想常恆翰沒有直接出府上衙。而是回了屋裡。

莞馨那時候不當值,也是事後聽屋裡的丫鬟說了幾句,說是爭了徐氏的事體。常恆翰訓斥大趙氏掌家無法,大趙氏一肚子委屈。兒媳婦小產與她何干?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又杠上了。

常恆翰罵大趙氏惹事,才會讓家裡子嗣不盛,大趙氏瞪着眼睛回了一句,我作孽哪裡比得過你作孽。

到了最後,和前幾回一樣,不歡而散。

莞馨睨了紅箋一眼,道:“知道啊,主子們吵架,你們在屋裡伺候的都勸不住,我能幫上什麼忙呀?”

“老爺還罵了你,怪太太將你縱得連禮義廉恥都忘了。”紅箋漲紅了臉,她是親耳聽見常恆翰罵的,那些話可真不好聽,即便她已經不是一個姑娘家了,還是臊得說不出口來,只能這般點到而止。

莞馨一怔,她不傻,自然明白過來,黑着臉低聲喝道:“哪個在老爺跟前胡說八道!我就一個寡婦,老爺難道會盯着我的舉動不成?說,是哪個?”

紅箋嘆了一口氣,跺腳道:“我哪裡曉得,太太讓我告訴你,這段日子別在去那兒了,免得叫人撞見了。”

抓姦要抓現行,而今就是幾句風言風語,若是再不小心,等叫人抓住了,別說大趙氏肯不肯保她,連大趙氏都要一併被連累在裡頭,莞馨面上紅一陣白一陣,把背後興風作浪的人選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惡狠狠道:“定是湘芸那蹄子!”

大趙氏吩咐的話,紅箋說完了,也不想和莞馨耗着,便轉身走了。

楚維琳輕手輕腳示意寶槿跟上,沒有叫莞馨注意到,離開了。

等走遠了些,寶槿才鬆了一口氣:“奶奶,是說那錢七吧?”

寶槿撞見過莞馨和錢七的好事,聽了紅箋的話,就明白了過來。

楚維琳低聲與寶槿道:“她長房裡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我們不管那些閑事。”

寶槿點頭。

端午將近。

許是要過節了,這段時日里壓着的心情舒展不少,底下丫鬟婆子們放鬆了許多。

霽錦苑裡,滿娘備了各式口味的粽子,又備了雄黃酒。

常郁明聞着酒味來了,拉着常郁昀在書房裡飲酒,常郁曉和常郁曄亦結伴而來。

常郁曉因着徐氏的事體,心裡始終不大好過,常郁曄擔心牽掛的事體更多,到了最後,兩兄弟杯子碰杯子喝悶酒,只常郁明和常郁昀還清醒些,不住勸解着。

等把兩個醉得七倒八歪的人送了出去,常郁明也累了,倒在榻子上,道:“這哪裡是吃酒,分明是成了老媽子!五弟,下回我們還是去酒樓里吃,只讓開心人上桌,他們這樣心思重的,不喝不喝。”

常郁昀失笑,他酒量好,喝得也不多,見常郁明有些醉態了,便讓水茯去請廖氏來。

常郁明瞪着眼睛道:“我沒喝多,你怎麼就是不信我呢。我跟你說,我清醒得很,上回你不是問我穆賢雲的事情嗎?我後來問過他,他說他現在也沒什麼想法,只要人家不忌諱那些克妻的傳言就好了。他開着鋪子,衣食不愁,能娶個念過書認得字的最好,若不會。只要願意學,他也肯教一教,學些記賬做買賣。”

常郁昀笑着搖頭:“他這是找媳婦,還是找賬房先生的?”

“五弟你這就不懂了,小商賈家裡都是這樣,男的賺錢,女的管錢。帳交給婆娘管。才是疼婆娘的樣子。”常郁明接觸各種不同的人,聽他們說過不同的生活,“你看我們家裡。不也是女人們管中饋嗎?一個道理。”

常郁明看着清醒,實則有些酒勁兒,常郁昀不與他爭辯,等廖氏來了。便讓她扶了常郁明回去。

回到屋裡,常郁昀看着逗霖哥兒玩的楚維琳。不禁彎了唇角。

夜色重了,方媽媽帶了霖哥兒去歇息,常郁昀和楚維琳說起了穆賢云:“我打聽了一些,他是個不錯的人。剛才四哥也說,穆賢雲想娶個認字、能管賬的媳婦。”

楚維琳記下了。

初四這日起,院子里輪着排了假。

寶蓮收拾了東西要回去看望秦媽媽。楚維琳留了她,道:“東大街離你家裡不遠吧?”

寶蓮點頭。道:“不遠,走過去也就一刻鐘。”

“我聽說東大街有家胭脂鋪子的東西不錯,天氣馬上要熱起來了,我想給底下丫鬟們分些花露,你幫我去看看,就在喜客來酒樓往西三家鋪面。”楚維琳道。

寶蓮念了一遍地址,笑着道:“奶奶放心,奴婢好好去挑挑。”

“挑仔細些,寶槿幾個的喜好你也曉得,照着心思挑。”

寶蓮笑盈盈應下了。

等寶蓮回來時,院子里剛剛亮起了燈籠。

她入了屋裡,楚維琳皺了皺鼻尖:“你試了幾個味兒的呀?”

“那鋪子里能試的奴婢都試了,”寶蓮抬起手聞了聞袖子,“混在一起,有些奇怪了。”

楚維琳讓她在杌子上坐下,道:“那家掌柜這般大方?由着你試?”

寶蓮搖頭:“不是掌柜,是東家。奴婢挑得仔細,掌柜的以為奴婢是哪家府上的採買,便稟了東家。東家來問,奴婢只說是替主子挑選,沒有說是常府。東家也是客氣,一一讓奴婢試了。”

試了不少,寶蓮也買了不少,倒是樁叫雙方都滿意的買賣。

楚維琳示意屋裡其他人出去,獨獨留下寶蓮:“那個東家又是怎麼樣的?”

寶蓮一怔:“奶奶怎麼問起這個來?”話一出口,她自己先品出些味兒來,遲疑道,“奶奶,他……”

楚維琳拍了拍寶蓮的手,道:“我一心想替你挑個好的,只是我認得誰呀,就託了爺。那東家姓穆,四叔和爺都認得他,在京里有三家鋪子,家底不差,只不過,有些對他不利的傳言。”

好的壞的,楚維琳都不想瞞着寶蓮,一一說了。

寶蓮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咬着唇沒吭聲。

“那些傳言,我不曉得你忌諱不忌諱,就想着先讓你去看一看,也是運氣,正好遇到了。你要是覺得行,我讓爺去探探他的意思,你要是覺得不好,這事體就當我沒提過。”楚維琳道。

寶蓮垂着頭,不說話。

這些事情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她做錯了事,也沒臉提什麼留在府里做個娘子,早晚還是要被放出府去的。

嫁誰都是嫁。

主子心善,替她考量,那是她的福分,她不能再仗着這福分挑挑揀揀了。

可就這麼把自己的一生都定下來,寶蓮又下不了決心。

楚維琳看懂了寶蓮的猶豫。

婚姻是大事,不管是市井小民,還是世家女兒,亦或是由主子掌了命運的婢女,都會瞻前顧後的。

只要能說一個“不”字,又有哪個會在初次提及時就大咧咧點頭。

“是我心急了,你仔細想想,想好了來告訴我。”楚維琳道。

寶蓮紅着眼眶點了點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