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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說話的人已經梗咽。

楚維琳的心突的一緊,正要說些什麼,就見江謙放下了酒盞,握着馬氏的手拍了拍。

馬氏轉眸看向丈夫,江謙柔聲與她道:“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吧,免得讓琳姐兒他們也跟着擔心。既然是安下心來了,往後咱們在金州,不會再過提心弔膽的日子了。”

馬氏連連應了幾聲,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朝楚維琳擠出了一個笑容:“琳姐兒,沒事,舅母沒事。”

楚維琳凝神望着馬氏,猶豫了會兒,還是道:“舅父、舅母,你們懂岐黃,知道一個人若要健康,最要緊的便是寬心,那些抑鬱憋在心中,對身子骨無益。不如今兒個咱們就說出來,說完了就舒坦了,總比擱在心裡強。”

馬氏遲疑地看向江謙,江謙的目光在楚維琳和常郁昀身上來迴轉了轉,替自己添了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藉著酒勁道:“這一回,若沒有你們兩個,我這一家子都完了。”

說完這句話,江謙抬手抹了一把臉,長長嘆息一聲,似是要把胸中悶氣一舒而盡。

“若是沒有在金州遇見你們,舅父去年那一身官司,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海州,便是能回去,等上一年半載的,等到了海州,溪姐兒興許都……”拳頭握得緊緊的,江謙一拳砸在自己腿上,“那海州知州真不是個東西啊!”

馬氏怕江謙太過激動,撫着他的脊背替她順氣,自己慢慢和楚維琳夫婦講起了事情來。

自打去年海州的鋪子出了事,這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江謙孤身到金州討公道,馬氏帶着溪姐兒管着鋪子。生意少了些,但還有兩位講義氣的坐堂大夫,溪姐兒又是從小就在鋪子里幫忙的,熟門熟路,這生計也能維持。

而那個海州知州的小舅子,突然就出現了。

聽江溪說。她頭一回見到那人是在重陽賞菊時,她陪着幾個小姐妹一道看菊花,這個人就冒出來了。

纏着江溪問了些鋪子里的事情,江溪只懂葯。不懂經營,根本答不上來,也不想答他,哪知才三四天之後,鋪子對面就開起了新醫館。

這是衝著他們江家來的。那小舅子不僅是門對門的選址,還堂而皇之要挖坐堂大夫,仗着他姐夫的官身,沒少折騰事兒。

江溪一開始沒琢磨過來,馬氏更是沒往那方面想,就盼着江謙能早些回海州。

江謙從金州出發時是得了常郁昀與楚維琳幾句關照的,當時他的心思也簡單,做生意嘛,總歸有人會搶的,那小舅子也就是忽然來了興緻。等他找到別的樂子時,就再不會盯着醫館這點兒進項了。

到了海州,過了個舒坦的除夕。

元月里,醫館照常開張,卻莫名其妙惹了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對面醫館的人一半打壓一半幫襯着唱戲,江謙都有些糊塗了。

直到元宵時,江溪叫那小舅子尋了麻煩,江謙才茅塞頓開。

人家看到的哪裡是醫館,就是他們家的江溪!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也不能聽風就是雨的,江謙原本想要觀望一陣,卻差點出了事情。

江溪差一點遭了歹人毒手,虧得曾經得過江謙照顧的病人親屬幫忙。江溪才安然回來,馬氏瞧見整個人和木頭人一樣的女兒的時候,差點兒就厥過去了。

江謙震驚痛心之餘,沒有再猶豫了,他怕這一日日猶豫下去,事情真的就不可挽回了。

那個小舅子做事太過偏頗。誰知道會不會再鬧出更不要臉的行徑來,這兒畢竟是海州,就算江謙有得力的姻親,也是遠水救不得近火。

他要舉家遷往金州,和妻子女兒的安危比起來,自己這個老爺們的這點兒顏面,又能算得了什麼?

怕事情張揚了之後,反而不少行事,江謙低調小心地處理了鋪面,收拾了行囊,準備好了之後,悄悄帶馬氏和江溪離開了海州。

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不曉得為何走漏了消息,對方竟然追了過來。

直到在麗州被追上,江謙當時急紅了眼,不顧自己是個文弱書生出身,操起棍子要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好在,不幸中的萬幸,薛財也到了麗州,又借了人手來,才算暫時擺平了事情。

那之後,薛財跟着四皇子的人去了海州,管山兒領着江家人來了金州。

“我這一路上真是怕,就怕還有人追上來。”馬氏連連抹着眼睛,語氣里滿滿都是惶恐,這份不安的心境已經壓了太久了,讓她幾乎都止不住要發起抖來,“老爺說,要來金州投奔你們,我當時想都沒想就點頭了,天南海北的,只要能離了那千刀萬剮的,哪兒都行。琳姐兒,別看溪姐兒張嘴就笑,整個人樂呵呵的,這孩子……哎!”

一提到江溪,馬氏的眼淚又簌簌落了下來:“才剛剛十三歲。說起來溪姐兒膽量也不小了,平日里醫館裡那些重傷的病人她都瞧見過,可遇到了那等事情,還是嚇懵了。她怕我們擔心,白日里裝作沒事人一樣,夜裡常常哭,睡着睡着就哭起來了。我這個當娘的啊……心都碎了!”

雖是頭一回見的表妹,可同樣都是女人,楚維琳推己及人,自然能體會江溪的恐懼和彷徨,不由也心疼起來:“往後便好了,在金州這地方,再不用擔驚受怕的了。”

正說著,寶槿快步進來,低聲與楚維琳道:“表姑娘身邊的小丫鬟來報,說表姑娘魘着了。”

楚維琳愕然,剛剛不久前才笑盈盈出去的江溪……

果真是如馬氏所言,江溪表面上笑語嫣然,實則心中恐懼極深,若不然,也不至於一睡下就魘着了。

馬氏坐不住了,起身要去看女兒,楚維琳與常郁昀和江謙說了一聲,陪着馬氏一道去了。

二進廂房裡,燭光極暗,一入了屋子。就能聽見低低的咽嗚聲。

馬氏聞聲,腳下一錯,差點絆着了:“這些日子都是我陪着她睡的,本以為來了金州。她就能安心了,哪知道還是怕的。”

楚維琳扶着她進去:“心病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了,舅母莫急,先照顧表妹要緊。”

此番來金州,是輕車上路。根本沒有帶什麼伺候的人手,可因着江溪的精神差,才帶了一個小丫鬟穗雨。

穗雨見她們來了,輕手輕腳地把幔帳掛了起來。

馬氏在床沿坐下,看着床上蜷縮着身子的江溪,伸手揉了揉她的長髮:“我可憐的溪姐兒。”

楚維琳亦望着江溪,江溪整個身子蜷縮成了一團,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個腦袋,長發遮住了半張臉,卻已經可以清晰看到她眼角的淚痕。

大約是夢見了些不舒坦的事情。江溪的眉頭緊緊鎖着,斷斷續續哭上幾聲,叫人愈發心疼不已。

馬氏一面哄着江溪,一面垂淚與楚維琳道:“這段日子一直都是這樣,在夢裡就哭個不停,一睜開眼睛就跟我們說她無事,這哪裡像沒事兒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