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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哥兒還未滿月,生得白白胖胖的,一雙眼睛烏黑,撅着嘴依依呀呀了兩聲。

楚維琳抱了抱他,只覺得這孩子眉眼像極了徐氏,只嘴巴有些像常郁曉,便笑着道:“可真壯實,一看就是個身體康健的。”

徐氏湊過來看了兒子一眼,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生的時候真是痛死我了,這麼個大個子,連穩婆的臉都白了,就怕卡住了,我當時又是痛又是恨,你說這死小子就不能輕巧些,讓我這個當娘的少受些罪。可等他生下來,看着他這傻兮兮的樣子,哎……罷了,他好養活,我還有什麼能不滿意的。”

楚維琳失笑,這便是做母親的心聲吧,只要孩子好,旁的,都不顧了。

徐氏抬眸看了一眼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底下人會意,便退了出去。

楚維琳見這樣子,曉得是徐氏有話要說,便耐心等着。

等內室里只留了一個心腹丫鬟,徐氏才壓着聲兒道:“五弟妹,你幫我出出主意,我要如何是好。”

“這話從何說起?”楚維琳心中一跳,老祖宗為了保住二房三房,是動了放棄長房的心思的,但這一點,徐氏是不知情的,莫非,她聽聞了些什麼……

徐氏垂眸,苦苦笑了笑:“這兩年,外頭瞧咱們,還是有些聖眷的,可內里如何,我在這兒是最最清楚的。我知道很多人會說,大肚婆最愛胡思亂想,懷着晟哥兒的時候,我的確想了很多,事情一樁一樁仔細去想。多少也能明白一些了。”

楚維琳抿了抿唇,沒有搭腔。

“婆母沒了之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我如今也不是煩別的,我是……”徐氏苦着臉嘆了一口氣,“六叔那裡,婚事是定下了的。”

楚維琳挑眉,詫異道:“哪家姑娘?什麼時候定的?”

常郁暉的名聲在京中早就爛了。便是作為常家子弟。也說不到什麼好親事了,老祖宗拖了一年又一年,一來是想等舊事體淡一些。影響小一些,二來也是因着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徐氏伸手比了一個“三”字:“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婆母娘家那兒的親戚,之前來過我們這兒走親。人人都喚一聲‘三姨母’,便是三姨母家的姑娘。”

三姨母這個人。楚維琳是記得的。

她是大趙氏隔了房的庶妹,卻和大趙氏關係不錯,她嫁得不算遠,偶爾會回京探親。也會來常府走動。

楚維琳會記得她,是因着這個人素愛捧高踩低,前世時沒少說些落井下石的話。連徐氏這個正兒八經的大趙氏的兒媳,三姨母都敢挑三揀四。更別說其他人了。

照徐氏的說法,趙家倒了之後,三姨母也是受了些牽連的,只不過她不像大趙氏一般倒霉落了大牢,但在婆家那兒的日子是艱辛了些。尤其是她那得罪人的性子,妯娌之間積怨深了,這番失了娘家這座靠山,哪裡還能討到什麼好處。

眼瞅着女兒要說親了,可她竟挑不出一個滿意的來,心中不忿之餘,去了大趙氏墳前訴苦,正好遇見了常府這裡去燒香的下人。

“老祖宗的意思,既然是姻親,也就不講究什麼出身門戶,三姨母婆家那兒,一聽是六叔的婚事,興高采烈的應下了。”徐氏說得極為不屑。

楚維琳心中一緊,這種興高采烈,她深有體會。

以常郁暉的名聲,這婚事對那姑娘來說,是下下配,可對於她的家族來說,與常家做了姻親,是上上選,加之他們與三姨母素來不合,這等損人利己的事情自然是不肯錯過的。

至於外人是不是會指指點點,人家也不在乎了,畢竟,入得了手的好處才是真的好處,他們本就不是京城裡的人家,隔了這幾日路程,哪個還日日夜夜把常郁暉那些腌臢舊事掛在嘴邊呢。

那種恨不能立刻塞了姑娘入花轎的心情,如前世的楚家人。

黃氏也好,阮氏也好,何氏也好,樂得讓楚維琳去做填房,來為楚家謀利。

“那三姨母呢,她也肯?”楚維琳唯一不解的是這一點,三姨母能讓親生女兒入火坑?

徐氏連連擺手,語氣里滿滿都是無奈:“我也不曉得她怎麼想的,她是答應了的。我琢磨着,是除了嫁給六叔,她在那群如狼似虎的婆家人手中,也沒法替女兒謀到什麼好前程了吧。與其受制於人,不如拼一把。與我們家總是姻親,有老祖宗在,六叔大抵會收斂些。又或者,她推己及人,婆母沒了之後,三姨母她自己囂張不起來了,就覺得六叔也一定會改了那些吧。”

聽着是有些道理,可要楚維琳來說,前世常郁暉對葉語姝都敢下黑手,又怎麼會在乎一個更加疏遠的“妹妹”?雖然這些年他是夾着尾巴做人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楚維琳不信他能痛改前非。

只是這樁婚事,老祖宗拿定了主意,她們妯娌兩人除了通氣,也無能為力。

“可定了婚期?”楚維琳問道。

徐氏一聽婚期兩字,整張臉都皺起來了:“本來定的是來年開春,結果呢,就月初的時候,那邊竟然說,說是他們家老太爺熬不過這個年了,為了不耽擱,要這個月里完婚。我的天吶!這是臘月,臘月啊!有誰家是臘月里娶媳婦的!兩家說親,弄得和鋪子里買東西一般挑三揀四的,我真是開了眼界了。老祖宗那兒,竟然還答應了,說是就小年之前迎娶,只是簡單些,不操辦了。”

楚維琳聽到這兒,只覺得整個腦袋都嗡嗡響,她明白徐氏的心情了,這種事情堆在眼前,換誰都是目瞪口呆。

“不操辦了?這是娶親還是抬妾?”楚維琳嘖了一聲,連連搖頭。

“虧得我如今是月子里。若不然,我情願去外頭吹一日一夜的北風,把自己折騰病了,也不要倒騰這些事體。”徐氏越說越是氣憤,深呼吸了幾口,道,“這真是誰沾了誰倒霉。可我總有出月子的時候吧?我煩的是往後怎麼辦!

二房、三房都分出去了。四房雖還住在主宅裡頭。但長房的事情,六叔母也插不上手。婆母沒了,我原本想着。是和大嫂一塊分擔著些,可大嫂如今的樣子,你也瞧見了的。

大嫂的心思不在管家上,咱們新要進門的六弟妹。也不是個能撐得起家的樣子,轉過頭來。所有的事情都壓在我這兒。我苦些,能得兩句好話也就罷了,偏偏這就是個燙手山芋。”

這些話徐氏憋在心中有些日子了,身邊的丫鬟婆子。即便能聽她這幾句真心話,也是無能為力的。

常郁曉那兒,徐氏是明白人。拿內宅的事情去為難丈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這會兒見了楚維琳。她終是憋不住了,才把這一席話說出來,雖然兩人立場處境各不相同,但好歹,在這些問題上,也是“同甘共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