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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洛陽宮前所未有的熱鬧。除了勛貴子弟之外,皇族中人只要是有頭有臉的,都陸續前來朝聖。

問候了太上皇和皇帝之後,熱鬧又情不自禁地轉移到了張德這裡。

雖然做得不明顯,畢竟洛陽宮還是李皇帝的地盤,宗室誰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除了宗室,得了賜姓的有錢闊佬也不少。東南西北都來了,不但有懷遠郡王李思摩,還有平海州刺史平海伯李秀。

後者因為首倡“天后宮”一事有功,這幾年都是風生水起,不要太爽。

“侯爺。”

“侯你媽個頭,跟別人學個甚麼拍馬屁?”

老張抬手就給李秀腦袋上拍了一下,堂堂平海伯被打,不但沒有不爽,反而呵呵地傻笑:“這不是時下興這個么。”

撓了撓頭,李秀搓了搓手,對張德道:“黑齒部現在都跟着改了姓,這光景,正琢磨着弄個堂口出來。”

“聽說有個宗室要嫁女給你?”

“是有這麼個事情。”

李秀眼睛一亮,“女聖陛下聽聞此事,便想弄個賜婚,我便琢磨着,在京城也搞個產業來着。京中過活,當真是大不易,要不是攢了點錢,簡直是丟人。”

原先他還是黑齒部少族長的時候,尋思着這人生在世的開銷,不就是酒肉管飽么。哪裡想到來了幾回京城,這公關費用就高漲得離譜。

雖說他是長孫皇后跟前的紅人,可也是賜姓的蠻子,外來的肥羊啊。

對京中大佬們也好,底層芝麻綠豆官也罷,這要是不宰一刀,簡直對不起自己的職業操守。

好在李秀家底也豐厚,還有杜氏、張氏、長孫氏為靠山,平日里稍微打發一點,也就過了。

不過他也是有想法的,思來想去,問題還是出在根腳上。他一個蠻子出身的,到底沒有老世族新貴那般硬扎,族內要學習中原搞堂口,他便想着本家嫡系,就置辦在京城,與國同休么。

換成老張,當然是不願意這麼干。不過黑齒部有點特殊,他們想要洗白,這一代的當家人李秀,就相當於當年的長孫晟。

要出成果,能混出江湖地位,還得看第二代的長孫無忌,甚至第三代的長孫沖。

李秀可不敢保證自己的兒子孫子能夠跟長孫無忌長孫沖那樣才學爆棚,他自己也是陰差陽錯,胡亂中抱上了一條大腿……

踩狗屎運這個事情吧,可一可二不可三。

“以你如今的資質,皇后就算要賜婚,起碼也要把宗室女郎抬為公主,才會賜給你。阿秀,明年說不定你就是一個駙馬了。”

老張笑呵呵地拍了拍李秀,“你這樣也好,朝鮮道的事情……早點抽身最好。就算要留點族人在平海州,記住一點。”

“是,張公賜教。”

“反賊殺無赦。”

李秀一愣,旋即臉色肅然,“張公放心,此事我省得。”

誰是反賊?黑齒部當年的敵人、朋友,新羅諸州之後,東海之畔諸國之民,誰扎刺誰就是反賊。

講白了,黑齒部想要洗白,只有殺同出一脈的“反賊”越多,這在唐朝體制中的位置,也就牢靠。

哪怕將來改朝換代,誰敢說他們家不是京畿李氏或者朝鮮李氏?

“道理很淺白,明年老夫就未必能夠在外走動,你若想要給族人帶些福利,自去江陰或者武漢便是。”

“是,多謝張公提攜!”

老張給出來的承諾,是相當的有含金量。

實際上這陣子平海州的壓力也不小,太子就要前往東瀛州,這往後在東海、鯨海撈錢的大戶,就是東宮幕僚以及屬臣。甚至可能還要加上一些投獻在太子府門下的東瀛州“帶路黨”,這些個傢伙,是平海州的真正競爭對手。

而且論下限,不是李秀瞧不起扶桑諸地的地頭蛇,這些王八蛋的下限就是沒有下限。

黑齒部從微末發展到現在,已經到了瓶頸期,再更進一步,就要面對朝鮮道“新貴”們的集火。甚至可能還會引來東海宣政院底下實權官僚們的打壓,這無關親近不親近,國朝政策就是這樣。

朝鮮道的這碗飯,鯨海航運路線上的這口湯,已經到頂了。

貞觀二十五年的平海伯李秀,摸到了整個東海體制的天花板,哪怕他賣屁股給李皇帝,都沒辦法突破。

新貴和老世族們,可不會因為你首倡“天后宮”,就會賣你面子,利益之爭,從來就是談不上感情不感情。

李秀選擇新的出路,也是因為眼界開拓,他不是黑水靺鞨前幾年那頭惹惱了張德的蠢驢。如今黑水靺鞨三星洞何在?曇花一現,成為東北各部的談資,再無其它。

曾經三星洞的毛皮、珍珠、藥材、木材、石材等等貿易路線和市場,全都被蒙兀人瓜分。

靺鞨人最恨的不是張德,也不是長孫沖,最恨的,就是這個莫名其妙的三星洞東洞主索尼。

李秀很有自知之明,在朝鮮道的事情,知道已經到頂,立刻開闢新的出路。他也沒想着單槍匹馬,而是在等一個時機。

這個時機,就是貞觀二十五年的歲末,見了三聖人之後,便來張德這裡賣好。他本來就跟張三郎關係密切,又跟唐儉家的唐五郎有過命交情,在張德這裡,只是亮個相,就足夠讓張德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人。

那麼一句輕飄飄的承諾,就足夠讓他這個蠻子出身的雜部族長,在有生之年,直接洗白成國朝新貴之一。

跟李秀寒暄了一番之後,與會權貴多有驚訝。他們知道黑齒部的蠻子跟“華潤號”有交情,但卻不知道,這個平海州刺史平海伯李秀,居然跟湖北總督江陰侯張德這般親近。

連蔣國公家的親眷,都有些好奇,有人問屈突詮:“二郎,這平海伯……看着跟張江陰頗為親善?”

“操之伴當之一的張三郎,在朝鮮道主持業務時,從旁協助者,正是平海伯本人。”

屈突詮猶豫了一下,又道,“那‘天后宮’首倡一事,你以為隨隨便便一個蠻子就能想得到?”

“二郎是說……”

蔣國公家的人都是面露詫異,萬萬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當年那句“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絕對是神來之筆。雖說李秀因此和封侯絕緣,至少這貞觀朝,是沒可能封侯了。

但是,在這貞觀朝,“平海伯”這個伯爵,就是天下第一伯爵,無出其右。

“咦?這平海伯,居然又去了皇后那裡說話……”

李秀這一通騷操作,簡直把當初敲他竹杠的大大小小官僚們都驚呆了。要是就跟長孫皇后帶着點拍馬屁的交情,那還不算什麼。可一看張德居然還跟他有說有笑,這就有點讓人恐怖了。

現在好了,瞧着長孫皇后和平海伯之間,也不是簡簡單單的阿諛奉承的情分啊。

“操之,聽秀哥說,他準備舉族內遷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