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予苦笑，視線終於從紅梅發簪上移開了，“事情...正如你們想的那般。”
三人在房間里密談了一個時辰，被反覆提起的是蕭霄剛失去孩子時的癲狂，花城若沒有不予用身體擋下了雷擊，全城的百姓估計都死在了蕭霄的手裡。末了，單萱提了一個要求，她要見春香。
不予面露難色，蕭霄現在幾乎寸步不離的守着春香，不讓春香接觸任何人，就連他都不行，更別說單萱了。
“蕭霄...不會同意...”
單萱伸手，“發簪還我吧！”
“這...”不予甚是為難，這發簪畢竟是他親手雕刻贈予蕭霄的，又怎好落在旁人手裡！
不予和蕭霄成親一千兩百年，直到八百年後才有了第一個孩子春香，春香生下來受到父母疼愛，越加囂張跋扈，這紅梅發簪蕭霄十分珍視並不常拿出來，不巧被春香見了，非得哭着鬧着由她來保管。春香會被雪女拐走，是因為春香外出想找個絕佳隱蔽的地方好藏起這紅梅發簪，離了父母保護的春香自然敵不過雪女。
四年一晃而過，等不予和蕭霄找到春香，春香變得乖巧懂事，甚至有一些膽怯。做父母的如何不心疼，可看到春香比從前還要胖一些，眼神清澈，並不曾被虧待，只丟了幾句狠話給雪女也就沒和雪女怎麼爭執。
哪裡想到，才不過一個月雪女居然還敢找回來，可能是白天日頭太盛，雪女只有晚上在花城附近徘徊，不肯離去。
兩千年前，不予指導雪女研習法術，對雪女也是有些情分的，又如何不知道雪女對他的心思？而現在，雪女會找回來，大概是這四年來跟春香日夜相處生出感情，不舍就此永不相見。
“給我吧！就是借用一下！”單萱直接伸手從不予的手中奪過紅梅發簪，隨意的別在了頭上。“你們在這坐會兒，我去去就回！”
單萱音落，人已經打開了房門。
亡垠和不予看着單萱關上房門，對視一眼，大概都懂了單萱的意思，有紅梅發簪做引，蕭霄自然會見單萱，見了蕭霄自然就有可能見到春香。可惜哪有那麼順利，單萱並沒有如她所說的‘去去就回’，而是很快就跟蕭霄打了起來。
單萱和蕭霄皆法力高強，這花城的結界不堪重負，不予知道蕭霄護犢心切，本欲上前拉架，卻被亡垠伸手阻攔了。亡垠當然也了解單萱的脾氣，但他也了解單萱的性格和實力，一時半會絕對出不了問題。
果然，打着打着，蕭霄先停下了攻勢。
再次見到春香，春香圓潤的下巴變尖了不少，衣服華麗，優雅高貴，已然脫胎換骨。此時不予和蕭霄高坐大廳上座，單萱和亡垠居於兩側。
“春香見過魔君。”春香舉止得當地給單萱施禮，而後又對亡垠施禮，“見過妖王。”
單萱和亡垠都未動，春香頓了頓，又跪下對不予、蕭霄行大禮，“見過父上母上。”
“嗯！”蕭霄第一個應聲，對春香現在的表現略微不滿，春香原先頑劣不堪，不懂禮數，但至少落落大方，再回來總覺得哪裡不夠坦蕩。
“坐吧！”不予開口說道。
春香點頭應是，坐在單萱之下。
“先前我與春香有過幾面之緣，只是那時並不知道春香出身如此高貴。”單萱待春香一坐下便趕緊開口說話，怎麼說這都是她好不容易爭取到的跟春香見面的機會啊！
不予和蕭霄是散仙，不似文淵真人還有一兩個虛銜，在魔君和妖王的身份面前，言語之間也沒必要太看重他們，所以此時的一句‘高貴’稍微有點阿諛逢迎的意思。
“是的，一別兩年，春香甚為想念。”豈料單萱剛開口說了一句，春香就迫不及待的接了話。
話匣子很快打開，單萱問及春香在雪女身邊的生活如何，這些問題是蕭霄絕口不問、不予也無處可知的。
春香極力剋制，語氣平穩，說雪女待她一如親妹，四年來她有無數次離開冰雪宮殿、離開雪女的機會，只是因為雪女十分孤獨寂寞，不忍離去。又說起不予和蕭霄寄予在她身上的期望，她自覺修鍊，雖偶爾偷懶，但一直都在努力。
單萱看蕭霄的臉色越來越差，眼珠一轉，問春香為何避而不見她？
春香呢喃着，也不敢看蕭霄，只說功課未完，在房中學習。
其實，若不是春香故意露出身形給單萱看到，單萱又怎麼可能那麼快就能發現她也在此。
“夠...”蕭霄剛要開口打斷，單萱又犀利說道：“春香，你將這紅梅發簪贈予我時，說它對你已經沒有用了，希望它能對我有用，不知是不是料到有一天我能與你的父母相見？”
蕭霄臉色一白，春香居然會說這發簪對她‘沒用’了。那明明是春香要，蕭霄才給她的，那些沒有父母陪伴日子，紅梅發簪是個念想啊！雪女到底對她的女兒做了什麼？
“不，不是的。”春香否認，迅速地看了蕭霄一眼後又迅速地低下了頭，“我是因為...”
兩年前，春香將紅梅發簪交給單萱算是臨時起意，雪女察覺到了紅梅發簪的存在，趁她睡着對着紅梅發簪就能枯坐一整夜。
不僅是雪女對春香漸生感情，不願放手，春香對雪女也是極為尊敬愛護的。
最初的幾個月，雪女對春香施展過法術，令春香失去記憶。春香雖然法力不行，但生下來便是仙身，那些法術漸漸失效，春香的‘雪女姐姐’也已經叫熟了。
雪女愛發獃像有想不完的心事，脾氣不好但又不是絕情冷漠之人，半夜偶爾出去唱歌，站在雪山之巔的寒風裡，引吭高歌卻不唱給任何人聽。
春香是因為覺得雪女需要人照顧，才漸漸收斂了跋扈的性格，小心翼翼地陪着她。
與父母相處的四百年，與雪女相處的四年，前四百年不知道人世間還有雪女這樣凄苦的仙人，後四年陪在雪女身邊也不是沒有想念過父母。
“我是...”春香猶豫着，不知如何說起，雪女真心把她當作家人寵溺，不予和蕭霄雖然也寵她，但下意識里總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連偶爾的嚴厲都覺得心裡不平衡。“我那是...麻煩你代為保管。”
若真要在雪女和父母之間做出一個選擇，當初將紅梅發簪交給單萱的時候，囑咐單萱千萬不要扔了，春香作的決定是暫且好好陪着雪女。至於父上母上，還有漫長的無限生命啊！
“我知道雪女姐姐不聲不響將我從父上母上身邊帶走，父上母上一定很不喜雪女姐姐，但雪女姐姐待我甚好，我也因緣際會法力長進不少，心智更加成熟，明白了很多道理，不再任性妄為，虛度光陰。如今我已經回到父上母上的身邊，還望父上母上能原諒雪女姐姐的膽大心粗。”春香說完，抬起雙手，坐着給不予和蕭霄又行了一個禮。
“呵呵...”蕭霄冷笑，“膽大我知道，但心粗就未必了，她擄走我孩兒的心思實在歹毒，若一時憤懣，也不能一藏就藏了...”
“蕭霄。”不予攬着蕭霄的肩膀打斷蕭霄的話，“雪女是何心思，見見她自然知曉？”
蕭霄一臉悲愴的看着不予，“你現在見她？”
“兩千年前沒有說清楚的事情，也是時候說個明白了。”不予明白蕭霄這麼長時間的委屈何在，孩子被雪女擄走，卻因為是雪女只能就此罷休，雪女找上門來，蕭霄口中催促不予趕她走，若無其他顧忌她沒必要夜夜失眠。
雪女比蕭霄更早認識不予，雪女每每都用那樣哀絕的眼光看着不予，連她都要心碎了，何況是不予。不予會不會移情？會不會別戀？雪女能將春香帶走四年，會不會有一天也帶走不予？
這仙人之間的愛恨糾葛，不比凡人那般鮮明強烈，卻也不是開明到誰來誰往怎樣都無所謂。
“母上，春香也懇求，允許春香見一見雪女姐姐。”春香說道，語氣平淡，似乎並無太強的意願。
蕭霄有那麼一刻覺得，她不該讓春香學什麼仙人風範，春香若還是剛回來時的鬼靈精怪，或許還能從她這句話的語氣中聽出些什麼。
單萱起身，拉着亡垠自覺回到了後院房中，到這時就可以沒她什麼事了，其實這件事本來可以從頭到尾都沒她什麼事，不予仙人的不作為才是問題的關鍵。
也許他的確點撥過雪女，他也的確阻攔了蕭霄雷擊屠城，但他不該成親一千兩百年還讓雪女挂念，此時的避而不見也是下下之策，時間越久，越叫蕭霄心生猜忌啊！
亡垠全身放鬆，繼續躺在床上，好好的午休就這麼被攪合了，從前過去的事情也聽得他頭大，家事都能弄得這麼複雜傷感，還有心情好好修仙么？
這麼想着，又想起單萱，她這勞心勞力的，還出面惹得蕭霄不高興，不知道有沒有從此以後老實本分的自覺？
亡垠扭頭看向單萱，恰巧單萱也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單萱心裏面很難不將亡垠和不予做個比較。顯然，亡垠要愛恨分明許多，孔雀嶺那麼多的女妖沒見哪個興風作浪，靈透也傷心的回南海去了。
她和亡垠，都算得上是當機立斷的‘聰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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