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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凌落不禁愣住了,她一時間坐在床上,竟還沒緩過神來。

“黎叔……怎麼會?”

宿梓墨倒是反應迅速地起身穿衣,見得穆凌落還在怔愣,他替她掖了掖被子,“你先歇着,我去看看。”

“不。”穆凌落回神,一把抓住了宿梓墨的胳膊,“我要去看看。黎叔不會有事的!”

說著,她飛快地起身穿衣,更是翻箱倒櫃地開始找她餘下的救命葯。

但,之前國師傾染就已經給她用過了,而今她這剩下的,也不過是救秋晚煙留下的半顆了。

她揣着這顆救命丹藥,就與宿梓墨快速地往外奔。

黎叔不能有事,若是他出事了,那她,那她的慕兒怎麼辦?

黎叔最是了解國師傾染,他要是沒了,誰幫她找到慕兒?

待得到了大廳,就見滿身是血的黎叔躺在地毯子上,胸口破了個口子,不停地流着黑血,染黑了他身上的衣衫。

穆凌落衝上前去,就探手去觸他的鼻息頸脈,感覺到還有些許起伏,她連忙把那半顆丹藥要往黎叔嘴裡喂,嘴裡喚道:“黎叔,黎叔……”

宿梓墨是黎叔看着長大的,當年他被養在國師府邸里,國師傾染從來不會管他的衣食住行,這些都是黎叔幫他打理的。

可以說,他也算是黎叔帶着長大的。就是當年國師罰他,黎叔都會攔着,或者背地裡補償他。

這其中的感情自是不必多說的。

而今,看到氣若遊絲的黎叔,宿梓墨說心中沒有波動,沒有悲痛,那是不可能的。

宿梓墨握住了黎叔的手,觸手的冰涼,就仿若那門外紛飛的大雪。

方才一路走來,已經下起了小雪,黎叔身上也落了不少,白茫茫的一片,就越發的襯出了他胸口的傷口的猙獰。

望着黎叔灰敗的臉色,以及嘴角的黑色血跡,宿梓墨咬了咬牙,低聲道:

“黎叔。”

可能是他們的呼喚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被屋內的暖意喚醒,黎叔緩緩的睜開了眼,見到了守在他跟前的宿梓墨和穆凌落,他微微的彎了彎眼眸。

“王爺,王妃……”

“黎叔,快吃下。這是我之前照着國師給我的方子煉製的救命葯,我加了靈泉水,最是有用了。你快吃下去,一定會好起來的……”穆凌落邊說邊把手裡的丹藥往黎叔嘴邊塞,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若是說,開始她還在擔心黎叔出事了,她的孩子也沒了蹤跡。

而今,她看到黎叔這般蒼老虛弱的模樣,她是真的想要他平安無事的。

之前她來京城後,每次去國師的府邸,黎叔都對她照顧有加。

這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會沒有感情?

黎叔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語氣輕微,“沒用的,我的身體我最是了解,我早就活不長了……這些年,都是賺的……不過是放心不下……這葯珍貴,你就別浪費,留着當用的時候用……”

“不會的。您吃下去,您就一定會好起來的。當初,我,我外祖母也是吃了葯就好了的,您也不會有事的,您就吃了它吧!”穆凌落咬緊了唇角,淚水撲簌簌往下落。“沒有什麼浪費不浪費的,不過是一顆葯……”

“黎叔,你就聽阿落的,吃了吧!一直以來,您於我,如父如師,您的性命重於千金,如何是一顆葯能夠比擬的。”宿梓墨抿着料峭的薄唇,從穆凌落手裡拿過了葯,塞入了他口中。“您一定不會有事的。您之前不是說,想要看看慕兒嗎?您還想看到慕兒能走能跳,喊您一聲黎爺爺的。”

丹藥雖入口,但對黎叔的作用並不大。

黎叔聞言,不禁彎了彎眼兒,“我哪兒當得了王爺您的父您的師,您的父親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您的師傅是——驚才絕艷的國師傾染。”

“不要叫我王爺,就像是以前一樣,叫我阿墨。”宿梓墨搖了搖頭。

黎叔一怔,望着跟前眼眶微紅,薄唇緊抿的青年,恍惚間就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如狼般沉默的小少年。

他沉默寡言,警惕如狼,也總是這副薄唇緊抿的模樣,看着格外的倔強,又帶着那個年紀的稚氣。

但你若是對他稍微表露出關心,他卻會知恩圖報,給予你他力所能及的回應。

他還依稀記得,當年宿梓墨因着被罰着餓着肚子,揮劍一千下,當時精疲力盡地回到房中,是黎叔給他偷偷地塞了幾個大饅頭,讓他躲在被窩裡偷偷吃了。

後來,黎叔劈柴劃壞了衣服,第二天卻發現那衣服的破口縫上了一條歪歪扭扭的小蜈蚣。是宿梓墨熬夜給他縫的,只是他實在是不會女紅,只能縫上,不能縫好。

這些往事而今想來,都仿若歷歷在目。

黎叔勉強地扯了扯唇角,揚起一抹溫和的笑來,“好,阿墨……你記住,你不要恨你的師傅……他要是無奈之舉,他……他其實一直都很疼愛你的,當年每次罰你,我偷偷給你塞東西,他其實都是知道的……只是從來不說……”

“他慣來愛把感情放在心中,這次恐怕也是壓抑所致……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過偏執了……他覺得他對不起笙歌,所以他總是想讓她活過來……哪怕是逆天之舉,他都不曾回過頭……可是,那樣的路太危險,太寂寞了……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走下來的……”

宿梓墨抿着唇,並沒有應聲,只是握緊了黎叔冰涼的手。

黎叔扭頭看向穆凌落,聲音低低道:“不要白費功夫了,沒有用的……那個暗器里有毒,我,我是活不成的……最多,也只是再撐一撐……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穆凌落的手一抖,把黎叔身上的傷包紮好,她垂下眼眸,“會好起來的。”

其實,在場的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句謊言。

黎叔年邁,身中劇毒,又傷在心肺之處,便是大羅金仙在世,也是回天乏力的。

如他所言,不過是拖一拖時候。

穆凌落咬緊了唇角,望着黎叔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神,她鼻尖越發酸了,“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誰,是誰傷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