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眾人，曼玉的手指在祖母的手腕上搭了一會兒，脈象細數無力，面色蒼白，呼吸急促。
曼玉記得祖母之前不貧血的，慈安堂的飲食也一直頗為規律合適，而祖母現在的狀態，卻透着不對勁。
“祖母，您醒醒呀，玉兒回來了，您看看我？”
曼玉可憐巴巴的聲音讓太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之前一直沒出現，現在在老爺面前裝什麼孝順？
“玉丫頭，你祖母才剛睡下，可不好將她吵醒了，老人家身子不舒服，多休息休息才是正理。”
太太皺着眉頭，委婉地指責曼玉的不懂事。
而就在此時，老太太睜開了眼睛。
“祖母！”
曼玉太驚喜了，她剛剛還在想着祖母是不是一直卧床昏迷，所以才會試着喚醒祖母，若是長期昏迷的話以祖母的年紀是支撐不了多久的，沒想到祖母還能夠清醒。
“玉丫頭？”
“是孫女，祖母，孫女不孝，現在才來看您。”
葉老太太眼裡是安心的情緒，葉向慕全都看在了眼裡，前些日子他過來慈安堂的時候，沒有一次母親是睜開眼睛的，沒想到曼玉一回來，母親的身子就像好了一些一樣，這讓他不自覺地又想起曼玉剛剛跟他說的話。
“母親心裡果然是惦記着玉丫頭呢。”
太太的口氣僵硬，卻不得不出聲打斷溫情的場面，“母親，您再多歇會兒，玉丫頭才剛回來，我瞧着臉色也不好，知道您是心疼她的，日後再來陪着您豈不更好？”
曼玉這會兒正在細緻地觀察，祖母的皮膚黏膜都顯蒼白。毛髮乾燥，她偷偷用身子擋着，輕輕捏了一下祖母的下肢，有輕微的凹陷性水腫。
有很多病症會造成貧血，曼玉一時心裡也分不清楚，不過自己輕輕捏的時候，祖母居然偷偷瞟了她一眼，什麼情況？
“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讓曼玉料想不到的是，祖母忽然對着太太用所有力氣大聲吼了起來。
在曼玉的印象里，祖母一直是慢悠悠的性子。還從未見過她如此暴躁的模樣。
然而太太卻好像習以為常了一樣，反倒是轉頭看向葉向慕，“老爺，母親的脾氣因為病痛變得暴躁，可別嚇着了玉丫頭才好。”
“太太多慮了。”
葉向慕平淡地回答，他瞧見曼玉非但沒有被母親的態度給嚇着，反倒是貼近了慢慢地安撫着葉老夫人的情緒，再轉眼瞧着只站在一旁，想要上前卻猶豫不決的葉曼璟。
葉向慕心裡有了決定。
“璟兒這陣子也累壞了。既然玉兒之前就養在母親的身邊，她現在回來了，就還讓她陪着母親吧，璟兒看着也消瘦了不少。”
葉曼璟一下子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葉向慕，爹爹是在心疼她？爹爹不怪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了？
而太太的眼神卻沉了沉，“老爺，玉丫頭畢竟剛回來。您看她那張小臉上儘是疲憊，您就不心疼？璟兒畢竟是做姐姐的，有她在母親身邊伺候才是最合適的。”
“合不合適。還是要看是否誠心……”
“老爺這話是怎麼說的？”，太太出聲打斷了葉向慕的話。
“難不成您懷疑璟兒不是誠心伺候母親的？老爺如何能說出如此令人寒了心的話，璟兒是您嫡親的女兒！她日日侍奉着母親卻仍舊比不上回到府里就去休息玉丫頭是不是？”
太太聲音提高了，口氣也變得強硬起來，她沒想到老爺居然如此偏心葉曼玉，連對老太太怠慢了都沒能讓他生氣。
不過葉曼玉終究不佔理，她回來之後沒有立刻來老太太這裡請安就是大錯！
“你知道什麼？玉兒身上還帶着病，不願將病氣過給母親才會如此，你這個做母親的非但沒有看出來，倒是懷疑不已，我去院子的時候，滿院子都是藥味，天知道玉丫頭忍着難受喝了多少葯。”
太太后面義正言辭的話沒有說得出去，病了？她怎麼不知道？老爺這話也太冤枉人了！
自己又不是大夫！況且即便是大夫，剛見到曼玉的時候她不是好好兒的嗎，走路都不用攙扶的，哪兒一點像是病了？
太太的眼光飄到曼玉的身上，曼玉這會兒仍舊扶着老太太，給她在背後順着氣，臉上倒是真有些不妥的樣子。
太可惡了！這其中定然有貓膩！哪兒就能病得這麼快了？
太太的手在袖子中撕扯，面上卻顯露出一絲不安，“玉丫頭病了？這真是母親的疏忽，這陣子光是忙着老夫人，沒能及時發現，玉丫頭沒怪母親吧？”
“老爺說得是，確實是妾身的疏忽了，不過既然病了，那就更不能跟母親待在一塊兒，妾身知道玉丫頭是個孝順的，想要侍奉祖母，還是先把身子將養好再說罷。”
曼玉湊近老太太，忽然嗅到祖母的口中有輕微的金屬氣味，並且她扶着祖母的身子，幾乎感受不到祖母的力氣，渾身軟綿綿的。
她壓根兒沒在意太太和爹爹在說什麼，皺着眉頭在心裡排除她所能認知出來的病症。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麼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這時，葉老夫人忽然表情猙獰起來，手捂着肚子呻吟，疼得在發顫。
曼玉趕緊輕輕扶上祖母的腹部，平坦柔軟，祖母的手按壓在肚臍的周邊，表情痛苦不堪。
有侍女趕緊取葯上前，和了水就要喂老夫人吃，曼玉順手接過來，“我來吧。”
屋子裡頓時就亂成了一團，老夫人這會兒疼得意識有些渙散，也不管跟前是誰，一點兒都不配合，曼玉手裡的水杯幾次被打翻了，濺出來的水撒了她一身的，將她清雅的衣裙打濕大半。
“再拿水來，祖母沒事的，吃了那些葯就不疼了。”
曼玉始終不急不躁，跟哄孩子似的哄着老太太，又接過水喂進去幾口，才給老太太順了順胸口，像是要將藥丸順下去一樣。
葉老夫人靠在曼玉的肩頭，疼痛仍舊沒有消失，她蒼老的臉緊皺在一起，鬢角額上滿滿的汗珠，看的曼玉牙齒咬得死緊。
剛剛她接過去的藥丸，這會兒正在她的袖子里。
老太太突然的絞痛，從侍女們的反應來看並不是第一次了，口中的金屬味、渾身無力、脾氣暴躁、嗜睡、昏迷、貧血……，再加上藥丸的顏色居然是橙紅色，這藥丸里定然含有鉛丹！
太太在給葉曼璟使眼色，她可是姐姐，這會兒如何能讓葉曼玉搶了功勞？
葉曼璟心裡老大不願意，卻也明白個中厲害，便帶着擔憂的神色想將曼玉擠開。
只是，老太太忽又腹中噁心，急急地嘔吐了出來。
床邊兒是擺了吐桶候着的，許是之前老夫人就有嘔吐的癥狀，只是這一次沒來得及拿，更巧的是葉曼璟剛好站在正前方，她已經身手矯健地往後讓了，可惜仍舊沾了些邊。
“啊！”葉曼璟崩潰的聲音讓葉向慕的眉頭動了動，太太知道葉向慕在看她，可她沒辦法回看過去。
璟兒最在意自己的形象了，這會兒被嘔吐的東西沾了身，她定然恨不得趕緊去洗個幾遍，然而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這個做娘的也沒有辦法，只能期望璟兒能忍耐過去。
葉曼璟真的無法忍耐，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衣裙上沾染了穢物，就恨不得統統割下來燒掉！讓她裝作孝順的孫女，那也得給她一個可以發揮的環境啊！
曼玉用帕子給老夫人將嘴邊清理乾淨，又用清水給她漱了口。
慢性鉛中毒造成的腹絞痛，曼玉大概知道葡萄糖酸鈣或是阿托品比較管用，不過中醫沉澱出來的醫術也不是開玩笑的。
“去打熱水來。”
曼玉吩咐了侍女，那侍女居然還看了一眼太太，似是不知道要不要照曼玉的話來做。
“你聾了嗎？沒聽到我說的話？爹，這樣的人慈安堂還留着做什麼？祖母就是被她們怠慢成這樣的！”
曼玉絲毫沒有任何顧忌，她知道慈安堂里的下人基本已經都是太太的人了，但她不怕，她是做好了準備回來的，太太連下毒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曼玉是真的沒耐性跟她繼續演戲了。
“沒聽見玉兒的話？這樣的下人我們葉府是不能留了，帶下去，明兒賣出去吧。”
“老爺！”
太太的聲音在慈安堂里竟然有了迴音，“內宅的事情都是妾身在做主，老爺如何說賣就賣了！那妾身日後如何自處！”
太太的聲音里隱隱透着恨意，她不相信葉向慕居然這麼對她，雖然不過是一個丫頭的事，但內宅是她當家，這一點，自己一步都不會退讓！
“內宅是太太當家，這些年也辛苦夫人了，只不過百密一疏，夫人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太太倒是說說看，連主子的話都置若罔聞，這樣的下人留着有何用？”
葉向慕仍舊是慣常的語調，面對太太憤怒的情緒也沒有絲毫的變動，這一刻，太太忽然覺得透心的涼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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