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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鎮上回到家的人不用想去年還要再辦一次年飯,他們今年都已經有了經驗,早早的就把年飯給象徵性的擺過了,這會兒到家只要忙着炒些花生瓜子就好了。沒事幹的孩子和男人則坐在堂屋裡天南地北的閑談,守着每年必守得年夜。

小虎大伯今天晚上格外興奮,他們三家已經有好些年都不在一塊兒守夜,今年二弟一家子除了來子沒有回來小虎一家子,孩子們又聚了過來,在他家一起守年夜。

大伯就像一個大家長,最願意的看到的是一大家子一個都不少的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圍坐在火爐前,有說有笑親親熱熱的。在他心裡沒有什麼兒子侄子之分,都是他生命里最親最重的孩子。那幾年因為兒媳鬧的侄兒侄媳跟自家生分了許多,他雖然物質上富足,可是心裡卻空落落的沒有出路。只覺得是自己沒有管好孩子,才讓這個家弄得分心離散。

他感慨的對着弟弟還有吃着玉米花炒米花的兒子侄兒們說道:“還是一家子團團圓圓熱熱鬧鬧的在一起好自從你們都忙着掙錢,整天整天不見人,家裡冷清的時候,連個喘氣的都沒有”

他二弟噗嗤笑出來:“大哥,您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以前家窮的時候,我們倒是一天到晚都在一起,可是一個個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哪裡熱鬧的起來?”

大宏也跟着打趣他爹:“爹就是矯情您現在這麼說,要是我們真的都呆在家裡,不幹活,您一準又得罵我們好吃懶做。”

大滿因為青竹娘的事情,一直覺得愧對爹娘,在爹娘面前變得沉默了很多,這會兒弟弟這麼說爹,他也只是咧着嘴,無聲的笑着。

想子和小虎倒是沒有聽出大伯想要表達的意思,只想着他們是侄子。即使在家裡閑着,也不可能待在大伯家。所以什麼話也沒說,也是看着大伯呵呵直笑。

大伯娘二嬸大宏媳婦想子媳婦二丫她們幾個在廚房,一邊炒花生炒瓜子炒紅薯條。一邊挑揀裡面壞的癟子等不好的花生瓜子。

坐在鍋洞口燒火的二丫問旁邊正在簸箕里翻找壞花生的大伯娘:“大伯娘不是說好了,讓紅果在這邊生產的么,怎麼還是回去了?”

大伯娘頭都不抬的回道:“是那邊不同意,那我也不好勉強,畢竟嫁到人家就是人家的人了。不過。那邊倒是挺重視果子的,早就準備他們回去了,被子床屋子都是曬得曬洗的洗擦的擦。她婆婆來接的時候,說是打十一月份就已經開始忙着,把家裡收拾利落了,才過來接的兩口子回去。正月的時候,我跟老二家的再一起過去看看,要是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就等到快生的時候,我再過去守幾天。現在也是家裡過的好了。才這麼講究。以前紅霞她們直到生了,女婿過來報喜,我才知道,更別說照顧她坐月子了。”

二丫沒有再說話,她跟其他姑姐妹幾個相處的時間都不長,關係只能說不錯,但是都不算有多親。只有紅果在**歲的時候,就喜歡跟着她後面一直跟到十五六歲。她對紅果自然是不一樣的,所以她希望紅果能夠在這邊生產,這樣她也能隨時過來看看。紅果要是回了婆家。她就不可能總是過去了,估計只有送催生飯的時候會跟着大伯娘她們過去一趟了吧

大伯娘她們見二丫不再說話,便以為二丫只是隨口關心一下,倒是沒有想到二丫其實是不放心紅果。

在**縣東郊區有一個不算小的村莊。因為離得縣城近,交通便利,家家除了種田之外,都能有其他副業可做,所以過得都還算富裕。其中有一戶姓張的人家雖然今年的收入相對於前幾年要多了一些,但是卻沒有以前拿到銀錢的喜悅。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那大堂嬸家的二丫頭當初繡花的手藝一直都不如你。去年她領的工錢還不到你的一半,怎麼今年你的工錢,竟然連人家的零頭都不如?”

這個被責備的是鴻綉繡房的綉娘張雲珠,責備她的是她娘。她心裡也冤得慌,可她能改變得了什麼啊?

“這能怪我嗎?當初我哭着求您別給我裹腳,可您可曾心軟放過我?”張雲珠略帶怨氣的回道。

她娘莫名其妙的問道:“這跟裹腳有什麼關係,你們是用手繡花,能不成還有用腳繡花的?”

張雲珠抽了一下鼻音,語氣很低落的跟她娘解釋道:“去年年底的時候,東家有個合夥做買賣的來我們綉坊挑人。本來是挑中我們好幾個繡花技術最好的,可是她一看我們都是裹小腳的,就反悔不用我們了,又重新挑堂妹她們那些沒有裹腳的。”她說著說著就要哭出來。

她娘趕緊低聲喝道:“別哭今天年三十,要是被你奶奶知道了,得罵翻了天。那繡花跟裹腳到底有什麼關係,你倒是快說說”

“我們也是不服,就非要問個明白,但是那東家說過了正月我們就知道了。結果正月元宵那天,我們都被我們東家叫去幫忙,然後我們看到堂妹她們穿着特別好看的毛皮高腳鞋子,我們就知道了,我們裹了腳,根本穿不了那種鞋子,叫了我們也是派不上用場。

當時我們看到那個鞋子,誰都沒有在意,只覺得她們穿着那種鞋子的確很好看。可是後來才知道,那個東家大方的要人命。凡是她們穿出來做樣子的衣服有人定做了,都算為她們的個人訂單,繡花也由她們各自完成,除了繡花的工錢之外還有百分之五的銷售提成。堂妹掙了一百幾十兩還算是少的了,她們最多的聽說掙了將近三百兩銀子。

嗚嗚娘啊要是我一年也能掙這麼多的銀子,哪裡用的着裹得腳生疼,還要到處求爹爹告爺爺的去求着嫁什麼好人家?啊?嗚嗚......”

鍋洞口一邊幫着娘燒火一邊說著的張雲珠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放下火鉗子捂着嘴失聲痛哭起來。

她娘聽的兩眼發直,也忘了翻炒鍋里的花生,直覺從頭到腳全是涼氣,嘶嘶的往骨頭縫裡鑽。

她去年的時候,還在笑話堂嫂不給她家閨女裹腳,就等着講婆家的時候吃虧吧可是這轉眼就是自家白白受了那麼大罪的閨女在承受這裹腳帶來的痛苦。這叫她怎麼能夠接受得了?

堂屋裡的奶奶最終還是聽到了廚房裡穿出來的哭聲,氣得臉色鐵青的跑過來,上手就給正哭的不能自已的孫女一巴掌。

嘴裡罵道:“這大過年的,哭什麼哭”

雲珠娘畢竟心疼閨女。就趕緊給婆婆解釋原因。老婆子一聽說其中還有這麼一回事,也是驚得兩眼發直,半天才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不敢想那最高的將近三百兩,哪怕只有堂侄兒那閨女掙得一百多兩也是了不得的收入啊

嗚嗚這要不是大年三十,她也好像哭一場啊

祖孫三代。都跟傻子似得,目無光彩的站在廚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鍋里的花生髮出糊焦味才回過神來。

府城秦知府家,年三十的晚上兒孫們是要在老太太的房裡陪着老太太守一會兒的。正在閑聊中的幾人,突然聽到老太太大聲叱責坐在她面前的孫女:“什麼?是誰說的,是誰說半殘廢的?你馬上給我交代清楚,否則正月一個月你就別出門了。”

秦知府的小女兒,眼裡含着淚,小聲的說道:“這又不是我說的以前我們在一起玩的時候,都是笑話她們那些不裹腳的是大腳漢。可是自從七月份之後。就聽到到處都是人議論,說我們這些裹腳的都是半殘廢。我們現在都不敢出門,就怕人家笑話我們半殘廢。

聽她們說,最初是學院的書生說的,有個書生說這世上很多女人都是半殘廢。別人就問什麼是半殘廢,然後他就跟人說女人的腳都成那樣了,還不算殘廢嗎?”

老太太聽說是府學裡書生說的,就不好再責備自家孫女了,畢竟孫女們也是受了委屈。她借口有些累,就打發了孩子們出去。自己斜靠在貴妃榻上,跟身邊的老婢女嘲諷道:“半殘廢呵呵半殘廢說的可真對啊我這可不就是半殘廢么陰天下雨疼的路都走不了,平常也只能用腳後跟一步步的挪,跟個殘廢有什麼不一樣?即便天天洗腳。也能臭的讓蒼蠅蚊子都退避三尺,這哪裡是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體面?可是又能怎麼辦呢?一代代都是這麼過來的,誰能爭得過這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我那時候也是不願意裹腳的,結果還不是一樣要遭這罪養了女兒卻又接着上一輩的孽去讓女兒跟着遭罪,能有什麼辦法呢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老婢女勸解情緒激動的秦老太太:“老夫人,您就別生氣了。孩子不懂事,隨他們鬧去總有他們家的大人管着的。”

“哎鬧吧要是這些書生有能力鬧的上頭不許女人裹腳,就是要我給他們磕頭,我也絕不說二話倒頭就給他們磕去。”

老婢女跟着嘆氣:“唉”

鴻綉繡房的另一個綉娘林芬芳,她奶奶算是個開明的,孫女掙了二百多兩的銀子,只要了三十兩的零頭,其餘的由孫女自己留着做嫁妝。

之前就因為孫女是大腳,即便有很好的繡花手藝長相也出眾,但是仍舊沒有能找到家世好的婆家。那時她一直後悔自己太心軟,不該心疼孫女受罪,就放了孫女的裹腳布。可是現在她又慶幸的很,孫女就是因為有這一雙大腳,才有機會一年掙得幾百兩的銀子。即便孫女裹了腳,也不一定能夠找到家世有多好的人家,可是現在孫女自己能掙這麼多的銀錢,可比靠着人家的家世要牢靠的多了。當初,還是自己做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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