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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如何了?”

崔氏今日雖然未曾出席,仍換上了新衣裳,髮髻高梳。追莽荒紀,還得上眼快。

水仙笑道:“大小姐帶着各府的夫人,小姐們往園子里賞梅,品茗去了。夫人,大小姐今日可真真漂亮,奴婢看了眼睛都移不開。”

“表少爺呢?”崔氏心頭得意。

“表少爺跟在老爺身邊,與大少爺他們一道迎男客呢。對了夫人,剛剛墨香院的人來回,昨兒半夜宮中不知何故,傳見老爺。”

崔氏心頭稱奇:“可有說是什麼事?老爺何時回來了,歇在何處?”

水仙道:“也沒說什麼事,老爺子時三刻才回來,歇在書房,來人說老爺書房裡的燈,亮了一夜。”

“必是遇上了難事!吩咐下去,讓陳平他們仔細老爺的身子,好生侍候着。”

“是,夫人!”

……

寒冬臘月賞梅品茗這些雅事,對林西來說遠不如鑽進被窩裡暖暖地睡一覺。奈何命苦,府里辦喜事,丫鬟們須得隨身侍候着,所以林西只得跟着去園子。

今日高府的園子清掃地乾乾淨淨,連枯葉也不常見。寒風中,成片的早梅或寒苞待放,或爭奇鬥豔,端的是美不勝收。

夫人、小姐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處,或梅下輕語,或暖閣中持杯,奼紫嫣紅,鶯鶯燕燕的為冬日蕭條的園子增色不少。

宴席擺在水謝邊的暖閣中,八人圓桌,共擺了六桌,一色的十錦琺琅杯。一水的白底青花瓷餐具,丫鬟僕婦們穿行其中忙碌。

菜過三巡,鼓點子敲起,裝扮好的戲子登台開嗓唱戲。

林西吹着冷風,聞着酒香。聽着戲台上的咿咿呀呀,目光落在着一身秋湘色錦緞褙子的王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年歲不大,輩份卻大,坐了上座,卻無多少親朋與其說話,一個人端着虛笑。似沉迷與戲台上戲子的扮相不能自拔。

身側的王家姑娘一身緋色襖子,頭戴鳳釵,很是富貴。林西覺得王姨娘將將十六,七歲的年紀,裝扮得如此老成。稚嫩的臉龐有些壓不住這身行頭。

奈何王姨娘自我感覺非常好,下巴高抬,眉眼上翹,神情很是怡然,全然已忘了當初那一夜的苦嚎。

林西心頭冷笑。

富貴如廝的相府,對於王家姑娘來說,許是她的富貴溫柔鄉,然對於林西來說。不過是座牢籠。

五年的牢中生涯只剩一年。林西心下一緊,沒由來的想到前些日子遇上的大塊頭,陷入了沉思。

忽聽得一陣喧鬧聲。林西茫然抬起頭,只見園子入口處,高相爺及幾位少爺圍着一白面男子而來,那白面男子五十上下,身形微胖,內侍打扮。

“相爺到!”

一聲高喝。眾女紛紛起身相迎,大姑娘退至人後。

作為今日內宅的迎客之人。崔淑芳,崔淑芸對視一眼。硬着頭皮迎了上去。

白面內侍行至暖閣寬闊處,頓住腳,尖聲道:“崔淑芳,崔淑芸接旨……”

林西眼尖的瞧見,白面內侍身後的高相爺嘴角微微一沉,心底暗暗微駭。

……

“夫人,不好了,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一個尖銳的聲音帶着焦急,由遠急近。

正端着葯盞喂葯的水仙手一抖,勺中的藥水滾落在錦被上,瞬間沒了蹤影。

水仙臉色一沉,罵道:“作死的小蹄子,嚷嚷什麼?驚着夫人用藥,看我如何收拾你!”

崔氏直起身,忙道:“快,快說,出了什麼事?

青襖小丫鬟掀了帘子,撲通跪倒在地,喘着粗氣道:“夫人,劉媽媽讓我給夫人捎個信,剛剛宮裡來人,宣……宣了旨,把崔家的兩位姑娘都……都……”

崔氏心頭一驚,追問道:“都如何?”

“都……賜了婚。”

“什麼!”

崔氏眼睛驟然睜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的人,顫着聲道:‘都……都賜給了誰?”

“回夫人,李媽媽說得急,奴婢聽得不甚明白,好像是兩位外放的六品小官。”

“哇!”的一聲,剛剛喝下的半盞葯盡數吐出。崔氏身子一軟,緩緩倒下!

“夫人,夫人!”

水仙嚇得花容失色,急急喊道:“快來人啊,快去請太醫,夫人昏過去了!”

……

老程焦急地立在馬車旁,眼睛盯着那紫色的宮門一眨不眨,許久,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而出。

老程忙迎上去,走到崔榮軒跟前,低聲道:“老爺,可有要事?”

崔榮軒深看了他一眼:“上車再說。”

兩人先後入了馬車,車緩緩而行。

崔榮軒壓低了聲道:“沒什麼大事,皇上想請三弟入朝為官,輔佐太子。”

“老爺,這?”

崔榮軒擺擺手道:“崔家祖訓,凡崔家子孫,不得入朝為官,我替三弟緩拒了。”

“僅此一事?”

“僅此一事。對了,我瞧着皇上的氣色很不好,說一句,咳嗽半天,人也消瘦得厲害。”

“看來宮裡的那些傳言竟是真的。”

“親眼所見,才知那傳言還輕了些,只怕是……”崔榮軒沉吟着沒有往下說。

老程忙從懷裡掏出一封信:“老爺,剛剛我在等你的時候,有個小乞丐送來的,說讓我轉交給老爺。”

崔榮軒接過信封,拆了一瞧,竟怔住了。

老程不明就裡,忙道:“老爺,什麼事?”

崔榮軒恍若未聞,靜默半晌後把信交給老程。

老程展信,劍眉緊鎖:“竟是他登基!老爺,此人曾拜過三老爺為師。”

崔榮軒冷瞬間清明,沉吟道:“你是說……”

老程輕嘆一聲。尚未來得及開口,馬車忽然一陣搖晃,停了下來,不及反應,車簾猛的被打開。來人是崔瑾辰身邊的貼身小廝。

“回老爺,三少爺讓我給老爺報個訊,崔府兩位小姐被賜了婚,高夫人急血攻心,暈了過去!”

崔榮軒臉色大變,一把抓住老程的胳膊。急道:“不好,要壞事!”

……

崔氏恍惚間,似聽到了自家男人輕喚的聲音,又彷彿回到了新婚時夫妻齊眉的場景。

她立在男人身前,素手纖纖替他把朝服的扣子一顆顆扣好。微微散松的髮絲拂過男人英俊的臉龐,男人嘴角上揚,笑道:“蘭兒的發,真是香,怎麼也聞不夠!”

她抬眼,夫妻倆眼神纏在一起,正情意綿綿時,一個女子不知從何處而來。一把推開她,如玉的臉上寒氣逼人。

“崔淑蘭,你好狠的心。害我腹中孩子,你會有報應的!”

崔氏心中着急,偏又說不出話來,只望向男人。

男人一把摟住那女子,冷笑道:“她的報應只怕不會輕!”

崔淑蘭心頭似有把刀直插進來,痛不可當。猛的掙開眼睛。

……

高則誠見崔氏睜眼,上前柔聲道:“你醒了。想吃點什麼?”

崔氏幽幽把目光炯炯落在男人身上,心頭凄涼。原是一場惡夢。

高則誠被她瞧的有些心慌,想偏過頭,又覺得些不妥,目光只得對上眼前的女子。

“相爺……昨夜……進宮了?”

“皇上召見,不得不去。”

“何……事?”

“無事,令我輔佐太子!”

崔氏只覺得渾身冰涼。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昨夜他去了宮中,今日宮中便有賜婚的聖旨下來。崔家兩個旁枝的姑娘,竟要勞得皇帝親自下旨賜婚,誰有這個本事?

崔氏嘴角抬起一抹冷笑:“在老爺……心裡,怕是……不願意娶崔氏的女子吧!”

崔氏猛的咳嗽起來。

高則誠沉默了好一會,如實道:“是!”

“你是為了她?”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高則誠沒有回答。

崔氏萬念懼灰,撫住心口,咬牙道:“這些年……我替你生兒育女,操持內閨,這些年我對三丫頭掏心掏肺,一心一意,你還不肯原諒我?”

高則誠望着崔氏毫無血色的面龐,心下不忍,嘆道:“淑蘭,我對你已……”

“高則誠

崔氏不等他把話說完,自嘲一笑:你對她這般痴情,可曾想過她累得你們兄弟反目,大哥至今……”

“崔淑蘭!”

高則誠冷冷喚道:“當年的事,與她無關,一切因我而起!”

崔氏萬念懼灰:“如此看來,那海棠不過是用來氣我的。”

“海棠是你的丫鬟,你把她調教得如此出色,難道不是為了自薦枕席?”高則誠冷笑。

“調教?我……”崔氏語塞。

好一個調教,好一個自薦枕席,高則誠,你我夫妻多年,你又何必找借口。

……

往事一幕幕,一場場從眼前浮過。那刻骨的怨毒,如陳年的酒釀一般,越擺後勁越大,不喝則已,一喝便能灼傷五臟六腑。

高府原有兩子,長子高則明,庶出,生母是高家老太爺的通房丫鬟。

次子高則誠,嫡出,生母乃太傅之女凌氏。

兩子年歲相差無已,且那通房早逝,都由相爺夫人凌氏一手帶大,故兄弟情深。

那年夏末,高則明因與人爭奪一小戶女子,鬧出人命,落了大獄。原本憑高老太爺身居高位,區區人命不在話下,奈何對方乃官宦人家,在京城頗有幾分權勢,定要人命債,人命還。

高老太爺無奈,攜幼子求到她父親跟前。因為彼時的刑部尚書,乃父親的同門師弟。

猶記得那年她頑皮,躲在帘子後面,只聞得一低沉而柔和的男聲緩緩響起,她心下一動,挑簾望去。未完待續

ps:感謝bigbird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