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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獨樹一幟

有一句俗話,叫“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這話的確有理,首先,讀書人皓首窮經者較多,雖然學識淵博,卻缺乏社會實踐,特別是與社會底層的民眾,嚴重脫節,而造反所需要的,正是社會底層民眾的支持,沒了他們,兵員從何而來,糧秣從何而來?

其次,讀書人的社會地位,普遍比較高,大部分情況下,都屬於得利階層。因此,也就缺乏社會底層民眾的那種造反的決心。很多時候,讀書人們所謂的“造反”,大多是因對當局不滿而嘴上發發牢騷罷了,缺乏真正的決心和動力。

但,這絕不意味着,造反就是件粗活,是一件沒有技術含量,不需要“秀才”參與的事情。相反,曆數一下從古至今的農民起義軍領袖,其中有不少人,還真是“秀才”出身,比如唐末的黃巢,清末的洪秀全。即便不是“秀才”充當領袖,農民軍但凡想要真正壯大起來,甚至是能夠改朝換代,建立新政權,其中必定少不了讀書人的出謀劃策。

前面說過,讀書人的社會地位,普遍比較高,屬於得利階層,可以從統治階級的統治當中,分潤一定的好處,所以,他們造反的積極性,是相當低的。可是,一旦一個政權,連這些得利階層的利益,都沒法照顧到了的話,那這個政權,可真就到了分崩離析的時候了。

後人在總結清朝滅亡的原因時,認為其中有一點也相當重要,那就是清朝太過草率的終結了科舉制度。

也許有人要驚訝了,科舉制度在清末那會,不早就成了僵化的制度,早就該被時代的浪潮所淘汰了嗎?清政府廢除科舉制度,可以說是他們為數不多的進步舉措,怎麼反倒成了清政府滅亡的重要原因呢?

沒錯,正因為這一舉措是“進步”的,所以“反動”的清政府施行了這一“進步”舉措後,反倒加速了他的滅亡。

原因其實很簡單。清朝開國兩百多年來,一直是靠科舉制度,來籠絡、控制漢族的知識份子階層,依附在科舉制度上的既得利益集團,經過這兩百多年的發展,早就龐大得難以描述了。清朝政府若想鞏固自己的統治,就必須把科舉制度堅定不移的延續下去,才能讓這個龐大的既得利益集團,支持清政府的統治。

可惜,到了清末,清政府的權威和控制能力,已經大大衰弱。漢族知識份子集團,早就或明或暗的向清政府索要更多的權力了。然而,清政府不僅不願意渡讓一部分權力來爭取漢族知識份子集團的支持,反倒搞出一個“皇族內閣”來,最後,竟然更進一步,廢除了科舉制度——這一下子,就把千千萬萬本來還想憑藉科舉制度成為人上人,成為“官老爺”的讀書人的晉身之路,全都給堵死了。你說,他們除了鐵了心的去推翻清王朝外,還能有第二條路走么?

這也是劉照對黃巾軍中的讀書人特別警惕、提防的緣故,也是漢王朝在平定黃巾之亂時,為何首重潁川郡的緣故。沒有足夠的讀書人充當智囊,僅憑普通百姓造反作亂,成果終歸十分的有限。而一旦有大量的讀書人參與其中,甚至是整個士人集團都與朝廷離心離德,反過來去幫助農民起義軍的話,那改朝換代的日子,肯定不遠了。

從歷史上的經驗教訓看,其結果,無非是兩種,其一,士人集團借農民起義軍之手,成功推翻了當局政權,然後竊取了起義的成果,建立起了新的王朝,比如漢光武帝劉秀,唐高祖李淵。其二,則是士人集團輔佐農民起義軍當中的一位,推翻當局政權,建立新的王朝,比如明太祖朱元璋。

這一回,在涼州發動叛亂的,本來都是諸羌部族的首領。這些首領,大多都粗鄙少文,思維還停留在游牧部族掠奪為生的階段,即便有少數漢化程度較深、見識較為長遠的,其水平,也遠遠達不到禍亂天下的程度,最多,也不過又是一次規模較大的羌族叛亂罷了。

但是,有了邊允、韓約的加入,這場叛亂,一下子就變了性質,特別是韓約在突破心障,撕破麵皮之後,更是毫無保留的輔佐起了宋建和王國,這就讓金城方面的叛軍,一下子發生了質的蛻變。

而建議王國自稱天平將軍,宋建自稱平漢將軍,就是走向這蛻變的第一步,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步。

“名不正則言不順”,大義名分這種東西,若是沒有實力的襯托和保障,固然顯得十分蒼白可笑,然而,若是視其如無物,棄之若敝履,也是要大大的吃苦頭的。

歷史上,齊桓公越俎代庖,代替周天子向天下的諸侯發號施令,用得是“尊王攘夷”的大義名分;漢初七國之亂,吳楚等反叛的諸侯王,用得是“清君側”的大義名分;明初燕王朱棣造反,用得是“奉天靖難”的大義名分。

到了農民起義軍這裡,口號和旗號,就更加重要了。歷代的農民起義軍,無一不是打出了“均貧富”、“均田地“之類的口號,來爭取廣大民眾的支持。而一旦時機成熟,他們也會各自打出旗號,自建政權,與當局政權分庭抗禮,吸引更多人來參加。諸如張角三兄弟的”天公將軍“、“地公將軍”、“人公將軍”的稱號,黃巢“衝天大將軍”的稱號,明末韓山童“明王”的稱號等等,都是此類。

而韓約所建議的“天平將軍”,其中就有“平均”、“平等”、“公平”的意思在內,天平,本就是一種衡器,西方的司法女神朱蒂提亞,手中就提着一架天平,以示公正、公平。而在中國,人們相信,上天才是最公正、公平的,因此才把稱重的衡器,稱做是“天平”而非其他。甚至,還有皇帝以之做為年號。

當今的大漢,朝政混亂,奸佞當道,天下人最缺乏的,恰恰就是公平和公正。在涼州,羌、胡各族固然受到過漢廷官員的欺壓,漢族百姓自身,難道就比這些胡族過得更好了?非也,只不過是涼州的更加尖銳一些,所以淡化了階級矛盾罷了。

而韓約恰恰要反其道以行之,儘可能的淡化,而將矛頭指向大漢的黑暗統治。因此,他就急需用“天平”這樣的口號,來喚起人們對大漢統治的不滿。

至於“平漢”,則是韓約拿來拉攏、安撫諸羌部族,以及一些對大漢已經失去信心的人的口號。這個口號,黃巾軍就曾廣泛的使用過,有人為自己起名為“平漢”,有人也曾自稱過“平漢將軍”。

韓約隱隱的觀察出,王國此人漢化的程度更深,野心也更大,但是宋建此人,身上的羌胡習氣就保留得較多,其野心,也不過是乘亂擴張自己的地盤和勢力,遠不及王國想得遠。

所以,韓約便把“平漢將軍”的名號,奉與了宋建,一來滿足其驕傲自大的心理——平漢這個口號,在漢代,可謂是威風無兩;二來,也是隱隱讓王國壓住了宋建一頭,成為金城叛軍的總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