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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此時也是看到突變,一時間俱是停住說笑,靜立在李淵身後。

那家將連滾帶爬,到得李淵身前,滿臉慌張道:“啟稟唐公,末將奉命去河東接應壯武將軍,半路遇到歷山飛率部伏擊,敵眾我寡,敵軍引弓放箭,矢如蝗飛難以抵擋,潘將軍引殘部固守待援,命末將等輕騎突圍,到晉陽請兵救援。”

“什麼?賊寇竟然如此大膽!”李淵勃然大怒,在原地踱了幾個圈後,又向那家將問道:“敵人有多少人,步騎又各是多少?”

“賊眾極盛,約有步騎五六萬,其中步兵大半,騎兵很少,不到千騎。”

那家將顯然是驚魂未定,咽了一口唾沫又道:“若不是潘將軍拚死抵敵,見格不妙便立命末將等突圍而出,只怕此次隨行的李府將士們,也無法逃出了。”

“住口!”

李淵面色鐵青,將那家將喝止。

半天過後,突然長嘆口氣,吩咐人道:“帶他下去,給回來的諸位將士治傷,各送絹帛犒賞。”

待那人被攙扶下去,李淵嘿嘿冷笑,目視眾人道:“魏刀兒這次是下了血本了啊。他一共挾眾十餘萬,還要防備馬邑、定襄等地的官兵,此次居然帶着大部前來邀擊,以諸位之見,這部賊寇前來太原犯境,其意如何?”

幾個唐公幕僚對視一眼,裴寂當先道:“不論其意如何,唐公理應點齊兵馬,將此大賊擊敗,否則,太原騷動士紳不安,唐公聲威也必定受損。”

李淵默然點頭,表示贊同。

雖然潘長文是在河東遇伏,不過河東與太原唇齒相依,而現在河東空虛,朝廷雖然在籌備兵馬,加固河東的防守,卻也是一時抽不出手來。

若是河東有失,讓歷山飛徹底佔據,那麼太原與關中的聯絡就將斷絕,而李淵去年與王仁恭聯手擊敗來犯突厥部落而建立的威望,也將蕩然無存。

其餘唐公幕僚,劉世龍、長孫順德等人,亦是持相同的意見,建議李淵發兵,先解河東潘長文之圍,再籌備兵馬糧草,直擊歷山飛的老巢,徹底將太原北面的大患解決掉。

李元霸冷眼旁觀,雖然看到諸人的表情與反應都屬正常,只心頭隱隱不安,不知道哪裡出了毛病。

商議半天過後,李淵斷然下令,讓李建成與大將劉弘基率領李府一千精騎,不必與歷山飛所部纏鬥,只要救出潘長文部,便可立刻回師。

李元霸激憤之餘,請求隨李建成出戰,卻被李淵斥道:“三郎何其莽撞,你這裡剛剛招募好漢豪傑,事情尚未辦妥,便要拋下手頭的事再去河東,成何事情!”

李元霸無奈退下,再想想此時正是過年,按時間來算,歷山飛魏刀兒伏擊潘長文,還在年前半月左右,等跟隨潘長文部的李府家將突圍,再趕到太原來報信,只怕潘長文部已經是凶多吉少。

李元霸想到那幾千大隋府兵,想到那步槊如林,鼓聲如雷,數千將士暴喝向前,當者粉碎的豪氣,再想潘長文對自己的提點與照顧,不覺內心凄楚。

眼前皚皚白雪,點點紅梅,竟是雪紅血白,令人份外難過。

有此一事,旁人也無心再行遊玩之事,李淵率領眾幕僚回到公廳,自去議事,見李元霸站着發獃,李淵此時卻已經情緒平穩,向著李元霸吩咐道:“最多再過兩月,必定用兵。三郎,速速召回王君廓,我看他是個人才,好生用他,練好你招的騎兵,將來就是為父好助力。”

李元霸此時心亂如麻,只得隨口應了。

李淵看他神情,欲言又止,卻是長嘆口氣,轉身領頭走了。

在他身後,李世民引長孫無忌等人也是跟着李淵而去,長孫無忌臉上似笑非笑,看一眼滿臉鬱郁的李元霸,不覺輕輕一笑,跟隨眾人迅速離去。

李元霸素來覺得此人太過傲氣,雖然有些智計,卻是太過輕浮,此時見這長孫無忌如此,不覺怒氣勃發。

他只欲跟隨上去與此人理論,卻突然又停住腳步,心中若有明悟。

李世民是李府公認的第一大將,他麾下的長孫無忌與候君集等人也極是要強,府中大事小事,只要能夠為李世民博名取利,則這一文一武兩個心腹必定會搖旗吶喊,為李世民爭取機會。

此次河東歷山飛雖然能截住包圍潘長文,不過是以眾擊寡,以步對步。潘長文所部都是步卒,而歷山飛的步卒都是邊郡得來,多年征戰鍛煉,論起兇悍和戰力,已經遠遠超過了王須拔所部,這才能將四千多隋軍精銳圍住。

若是潘長文有一部騎兵配合,就算是對方十倍於已,雖不能勝,邊戰邊走突圍而出卻並不是難事。

此次李建成只帶一千多騎兵,就敢去救援被五六萬人包圍的潘長文,就是這個道理。縱不能勝,李建成也不會有失。李府騎兵曾經換過突厥人的衣服,挾弓箭沿水草而居,與突厥人一樣的游牧戰法,這才能在草原上擊敗突厥人。區區幾萬人的賊寇步兵,還不能影響到這支精銳騎兵。

如此揚名天下的大好機會,李世民居然輕輕放過,而李淵也不肯派遣李府中最能征善戰的李世民部出戰,而派出了進取不足,守成有餘的李建成領兵,其中關節,頗為蹊蹺。

到得此時,李元霸心中已經雪亮!

怪不得李淵今日如此反常,這老頭城府之深常人難以想象,數十年間向來不慍不火,今日只是潘長文一部被圍,便是如此反應,卻與此人一向的表現全然不同。

而李淵的眾幕僚雖然獻計獻策,卻是給李元霸不妥的反應,正是因為這些人全是李淵的心腹,對此事早就洞若觀火,並不意外!

李元霸只覺得全身發冷,數千大隋精銳,並不是當真死在賊寇手中,卻是死於陰謀,死於計較,死於黨同伐異,死於李府這個大世家的利益之下。

如果說,之前的李元霸還有些懵懵懂懂,在這個時代有些霧裡看花般的迷糊,到得這個時候,終於完全清醒。

這是一個勝者為王,敗者無屍骸的時代。害死可能是掣肘的大隋猛將潘長文一部,使得李家將來起兵時少一個障礙,李淵就是在賭,用李家百年根基,賭的便是竊鉤者誅,竊國者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