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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下午,趙梓斌陪同着軍分區政治部副主任陳光一塊約見了葉途飛。。

從心情上講,趙梓斌很不喜歡和陳光一塊工作。

陳光是個老同志了,早在十多年前就參加了革命,他在瑞金打土豪搞土改的時候,趙梓斌還在和小夥伴們一起光着屁股站在河邊比誰尿的遠。

但像這樣的老同志往往都有個特點,那就是原則性特彆強,強到了幾乎偏執的狀態。當組織上安排趙梓斌和陳光一起對葉途飛展開甄別工作時,趙梓斌頭都大了。

他為這事沖呂堯發了通牢騷:“也不知道組織上是怎麼考慮的,讓這個死腦筋參加對葉途飛的甄別工作,這不明擺着給咱們添麻煩么?”

呂堯也有同感,但他卻不能在趙梓斌面前表露,相反,他還要維護組織:“你怎麼說話的是?怎麼能稱陳光同志為死腦筋呢?”

趙梓斌哼了聲,說:“呂司令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陳光是個啥脾氣,芝麻大點的事情,到了他那裡,就成了西瓜。葉途飛做過土匪,又穿過皇協軍的衣裳,就這兩條,還不得被陳光同志揪住了不放手?”

呂堯笑了,笑着向趙梓斌伸出了手。

趙梓斌習慣性地掏出了煙,就在遞過去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趕緊縮回手來:“昨晚那包煙呢?”

呂堯伸手將趙梓斌手中的那包煙搶了過來,嚷道:“什麼那包煙,分明只是半包而已。”

趙梓斌再欲奪回屬於自己的那包煙,可呂堯卻已經躲到了辦公桌的後面,趙梓斌只能作罷,伸手向呂堯討煙。

二人點上了煙,呂堯道:“原本組織上並沒有安排你來配合陳光,是我硬要求下來的,為啥啊?不就是想着只有你趙梓斌能降得住那個死腦筋嗎?”

趙梓斌悶悶地回了一句:“我哪有那個能耐啊,除了你和袁政委,那個死腦筋還會聽誰的話?我先把醜化說在前面,呂司令,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事,沒把葉途飛留下來,你可不能埋怨我啊!”

呂堯瞪圓了眼,嚷嚷道:“不埋怨你?那我埋怨誰去?你讓我去埋怨那個死腦筋老陳?我告訴你,趙梓斌,你給我聽好了,要是你降不住那個陳光,把這件事給我辦砸了,哼,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趙梓斌一臉的不服氣,犟道:“那你乾脆現在就收拾我吧。”

呂堯見硬的不行,立馬改成了軟的,他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了一個盒子,擺到了桌面上:“趙梓斌同志,我的趙大科長,我親愛的斌斌小老弟,你看這是什麼呀?”

趙梓斌看都不看一眼,低着頭,默不作聲。

呂堯嘿嘿地笑着,說:“哎,這柯爾特手槍雖好,但子彈難搞啊!看來我這五十發柯爾特手槍的子彈。。。”

沒等呂堯把話說完,趙梓斌已經撲到了桌面上,雙手死死地抱住了那盒子彈,眼巴巴看着呂堯,央求道:“呂司令,看在小弟跟隨你多年的份上,你就當我剛才全都是在放屁,從現在起,你說啥我聽啥,我要是再跟你犟一句嘴,這盒子彈你就收回去,行嗎?”

呂堯笑出聲來,說:“行!當然行!”

趙梓斌像是捧着珍寶一般捧着那盒子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兩眼死死地盯住了,生怕那盒子突然長出對翅膀。

呂堯道:“陳光的原則性非常強,我想,這也是組織上為什麼安排他來做這件事的主要原因,不然的話,換個其他人就很難堵住彭友明閆希文的嘴。當然,有利就會有弊,陳光主持對葉途飛的甄別工作,的確有風險,搞不好這二人就會掐起來,所以啊,梓斌,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啊!好在你曾經救過陳光的命,他多少會給你些面子的。”

趙梓斌小心翼翼地把那盒子彈收好了,對呂堯說:“聽你這口氣,是要我去和稀泥是嗎?”

呂堯又點上了煙,說:“房子蓋得結實不結實,就看這稀泥和的夠不夠勁了。”

有了呂堯的釋疑和點播,趙梓斌終於同意和陳光一塊工作。

但趙梓斌沒想到,這項和稀泥的任務竟然如此艱巨,陳光和葉途飛這二人竟然一照面便掐了起來。

大夥在背後稱陳光為死腦筋,這死腦筋還真是死到了極致,他鋪開了記錄本,拿出了鋼筆,張口第一句竟然是:“姓名?”

葉途飛沒聽清,反問:“什麼?”

陳光不情願地抬起頭,加重了語氣,說:“姓名?”

葉途飛這一次聽清楚了,同時,火氣也上來了,回答說:“你連我叫啥都不知道,那你找我來做什麼?真是毛病!”

陳光將鋼筆一丟,冷眼看着葉途飛,說:“這是組織程序,請你嚴肅一點。”

葉途飛回敬以冷眼,說:“那是你們的組織程序,干我鳥事?”

見狀不妙,趙梓斌趕緊起來打圓場,他先是安撫陳光,央求陳光消消氣:“那個,那個,陳叔啊,這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沒給葉途飛說清楚,弄出了誤會,啊,要不陳叔您去隔壁休息休息,我跟葉途飛聊聊,把事情說說清楚。”

待陳光氣呼呼地離開了屋子,趙梓斌趕緊向葉途飛湊近了,招呼說:“葉六爺啊,您也消消氣,這個老陳同志啊,哎,這兒受過傷!”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葉途飛剛到達沂蒙根據地的第二天,趙梓斌便登門拜訪過他。當趙梓斌向葉途飛提起三年前在二郎山相救的故事的時候,葉途飛這才回憶起趙梓斌這個人。

之後數天,趙梓斌隔三差五地去找葉途飛,或是聊天,或是給葉途飛捎帶兩盒雪茄。一來二回,這二人便熟知起來,葉途飛打心眼裡欣賞這個古道心腸的熱血漢子。

此時,趙梓斌為陳光的無理而調和,葉途飛不能不給這兄弟面子,他笑了笑,對趙梓斌說:“沒事!也就是一時生氣而已。”

趙梓斌給葉途飛遞了支煙,說:“身上沒雪茄,弄支煙將就將就吧!”

葉途飛客氣地回絕,笑着拿出了雪茄,說:“我帶着呢!我還以為這兒不準抽,你看把我給憋得。”

趙梓斌自己先點了煙,然後就着那根火柴,給葉途飛點燃了雪茄,回答說:“嗯,這兒是不讓抽煙的,不過咱們呂司令發話了,對葉六爺例外,嘿嘿,我這也是沾您的光啊!”

葉途飛深深地抽了口雪茄,緩緩地吐出煙霧,說:“這下舒服了,你去把那個老傢伙叫回來吧,我保證不再發火,一定會認認真真地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

趙梓斌笑了,趕緊跑到隔壁叫來了陳光。

陳光從不抽煙,一進屋就被嗆到了,他一隻手掩住了口鼻,另一隻手用筆記本在面前呼扇着,趙梓斌見狀,趕緊推開了窗戶。

陳光做回了原來的位子,用筆記本着力地扇了幾下,悶聲說:“姓名?”

葉途飛又恨恨地抽了一口,然後把雪茄在地上摁滅了,回答說:“葉途飛,樹葉的葉,旅途的途,一飛衝天的飛。”

陳光面無表情,繼續問:“性別?”

葉途飛看了眼陳光,又看了眼趙梓斌,最終頗為無奈地回答道:“男。”

陳光在筆記本上認真地做着記錄,低着頭,又問:“年齡?”

葉途飛想了下,說:“三十,哦,三十一吧。”

陳光抬起頭來,看了看葉途飛,嘴巴動了兩下,但終究沒說什麼,復又低下頭,在筆記本上記了下來,這才接着問道:“出生地?”

葉途飛語塞了,半天沒有作聲回答。

陳光以為葉途飛沒有聽清楚,再一次問道:“你的出生地是哪兒?就是說,你是在哪兒出生的?”

葉途飛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

陳光面露疑色,又問了下一個問題:“那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母親又叫什麼名字?”

葉途飛閉上了雙眼,輕輕地搖着頭,說:“我不知道!”

陳光把鋼筆帽套回了鋼筆上,說:“那你的童年是在哪裡過的?我知道你是讀過書識過字的,你是在哪兒讀的書認的字,這些你總該知道了吧?”

葉途飛面露痛苦之色,他用雙臂緊緊地抱住了頭顱,顫抖着聲音:“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別再問了,不要再問下去了!”

陳光嘆了口氣,看了看葉途飛,又看了眼趙梓斌,搖了搖頭,再嘆了口氣,然後合上了筆記本,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趙梓斌趕緊過去扶住了葉途飛,關切道:“葉六爺,您這是怎麼啦?”

葉途飛慢慢地放鬆下來,雙臂鬆開了頭顱,苦笑着對趙梓斌道:“也許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但我說的卻都是實情。”

趙梓斌道:“六爺,您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

葉途飛按壓着兩側的太陽穴,說:“我可能是失憶了,三年之前的事情全然記不得,只知道我的姓名叫葉途飛。還有,只要一提起過去的事情,我就會不自主的頭痛。”

趙梓斌默默地點着頭,像是自語一般,說:“怪不得,我跟你的那些兄弟聊天,他們也不知道六爺您過去的故事。”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