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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琦站在船頭,看着越來越近的火船。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夷洲水師指揮使,能夠指揮的也就只有身邊還剩四艘的甲字號戰船。但是今天,站在這裡,無數的敵人迎面而來,陶琦方才意識到,自己雖然只是小小的指揮使,但是並不是沒有用處。

這一戰,水師是敗了不假,但是還沒有敗得那麼徹底!

“甲字一號戰船前出,對準火船炮擊!”陶琦手按欄杆,鬚髮迎着風舞動,朗聲喝道。

身後聽到命令的將士沒有絲毫的猶豫,飄揚着陶字將旗的戰船在海面上划過一道弧線,擋在另外三艘戰船前面。甲板上的將士拚命地推動飛雷炮和床子弩,對準越來越近的火船。

“打旗號給另外三艘戰船,讓他們撤退!”陶琦一邊跑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投石機,一邊大聲下令。

“指揮使!”身邊的傳令兵有些遲疑。

陶琦的眼睛已經赤紅,不只是他,整一條戰船上的將士,都是一般的青筋暴露,目光之中殺氣凜然!

當下里沒有再多說,那傳令兵徑直跑向船樓。

幾艘甲字號戰船不明所以,不過當飄揚着陶琦將旗的戰船緩緩橫過來的時候,船上負責指揮的都頭和虞侯都明白過來。所有人下意識的緊緊咬住牙關,指揮使這是要用一條船保住其他三條船的生路!

否則的話一旦那些火船衝過來,整個甲字號船隊都跑不出去。

“指揮使!”不知道是誰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三艘戰船上無數的將士冒着矢石探出頭,目光之中都帶着熊熊燃燒的怒火和翻滾着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平時的陶琦,總是黑着一張臉,甲字號船隊在訓練的時候總是要比別人嚴格,要說將士們心中對於這個黑臉中年上司沒有抱怨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因為往上白怒濤、張貴等人對此都沒有異議,所以將士們有再多的怨言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沒人的時候才能抱怨兩句。

但是一直到上一次接收戰船的時候,看到率先派給自家的嶄新戰船,甲字號船隊的將士才知道,平日的刻苦訓練,不是絲毫沒有作用,至少給他們帶來了榮耀。而等到今日,此時此刻,在這一艘艘戰船上含淚看向前方的將士,才明白陶琦帶給他們的,到底是什麼。

不只是刻苦訓練之後流下的汗水和凝結的傷疤,也不是率先接收新船時候的榮耀和自豪,而是在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時候,不屈的戰鬥、無畏的向前!

炮聲漸漸平息,甲字一號戰船上的將士都下意識的看向陶琦。

站在船樓上,硝煙滾滾,衣甲相互砰擊,發出令人心顫的聲音,陶琦握緊佩劍,朗聲說道:“弟兄們,平時某陶琦有很多對不住你們的地方,今天某更是把你們帶入了絕路,現在想要讓甲字號船隊、讓咱們朝夕相處的其餘船上將士們逃出生天,把這一艘船橫在海峽口,是某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所以某沒有徵詢諸位的意見,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是某的不對。”

戰船上將士都緩緩放下了兵刃,看着陶琦。

“現在三艘戰船某還沒有下令撤退,你們任何一個想要逃生的,都可以跳船游過去,這點兒距離我甲字號船隊的將士不到一盞茶功夫就可以游到,這一點兒某深信不疑,一盞茶功夫之後,某會下令所有戰船撤退。”陶琦的聲音依舊洪亮。

“指揮使,那您呢,您不跟着我們一起走?!”一名都頭手顫抖着看向站在船樓上孤單一人的陶琦。

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陶琦沉聲說道:“我大明水師征戰沙場,從無敗績,今日一戰,過失在我,無可推卸,某陶琦,就戰死在此處,當以謝殿下信任、為後來人之教訓,與船同沉!”

“指揮使,您要是戰死在這裡,以後誰帶着我們報仇。”幾名都頭沿着樓梯飛快的跑上來。

而陶琦只是將目光投向越來越近的火船:“走吧,都走!”

“走啊——”

見船上人都沒有反應,陶琦幾乎是對着樓梯上的都頭們吼叫:“他娘的都給老子滾!滾得遠遠地,從這裡滾蛋!去找白將軍,去找明王殿下,讓他們帶着你們,重新殺回來,殺到這裡!為今天所有戰死的將士們報仇,也為某報仇!”

一個又一個鐵打的漢子跪倒在甲板上,眼睛中帶着淚水。

而戰船一側的小舟已經放了下去,陶琦手裡提着劍指着那些身體都在顫抖的都頭們:“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走,現在就走,別讓某陶琦在這海里等你們太久,老子還想看着你們殺回來報仇呢,都走!”

“啊!”一名都頭霍然衝著陶琦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然後從船上躍入水中。甲板上的將士們全都效仿他,這一刻,他們沒有了太多的顧慮,只是想向一個將要戰死的將軍,表達崇高的敬意。

無力的靠在欄杆上,陶琦看着一名名朝夕相處的將士跳入水中,而傷員也被妥善的搬到了小船上。這個身上已經帶傷的將軍,拄着佩劍,嘴角邊終於流露出一絲笑容。

陶琦無能,雖然沒有辦法帶着你們取得勝利,但是也要讓你們活着回去。

一艘火船撞在了戰船上,熊熊的火焰正在吞噬着船身。因為海峽口實在是狹窄,後面跟上來的火船也只能陸陸續續跟着撞在這一艘戰船上,雖然在下水之前,戰船表面都會塗上防火漆裝,但是這上百條火船前赴後繼的撞上來,足夠將整個前鋒船隊化為灰燼,更何況是一艘戰船。

火焰升騰,帶着灼熱的氣息,陶琦忍不住輕輕呼了一口氣,看着漸漸燃燒上船樓的火舌。

“指揮使。”一名傷兵扶着欄杆走過來。

“你為什麼沒有離開,是他們把你撇下了?!”陶琦詫異的看過去,語氣中已經帶着憤怒。

那傷兵指了指自己斷掉了的左腿:“這麼重的傷,就算是逃出去也沒有辦法在衝殺陷陣了,倒不如給後面的人留一個位置,讓他們以後再來給屬下報仇。更何況一條船,總得有一個人陪着指揮使,否則指揮使在這裡等着弟兄們殺回來複仇,豈不是孤單。”

“是條漢子。”陶琦不由得點了點頭,“我大明不缺的,就是熱血好兒郎,這些蠻夷,終究會嘗到代價的。”

火焰已經越來越近,整個戰船再一次晃動起來,並且開始下沉。

“會唱大明的軍歌么?”陶琦突然間想起來什麼。

傷兵點了點頭,兩個人對視一眼,低沉的聲音已經在火焰和風中響起。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歌聲漸漸隨風消散,偌大的戰船,像是被點燃的火把,只有桅杆上兩面旗幟,依舊高傲的迎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