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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着姑臧城,柳寒禁不住眯下眼,姑臧不愧為軍事重鎮,城牆高達數十丈,全都為青石所築,護城河寬達十丈,引花溪河水入內,深不見底,城牆之上,守城弩赫然可見,城門樓上烽火台隨時待命,一旦敵騎掩至,狼煙即起,訊息即達千里之外。

扭頭看看老黃,老黃神情依舊,只是眼睛眯得更小,手捏鬍鬚,臉上似笑非笑,悲喜難辨。

“還行嗎?”

“人老了,沒想到還能重回故土,有些感慨,東主切莫見怪。”老黃頗為感慨:“幾十年過去了,西域風沙冰雪甚大,老夫形跡大變,也不知道故人還有幾個認識。”

“哈哈,你老黃當年名滿天下,不認識你的能有幾個,”柳寒不冷不熱的乾笑兩聲,扭頭再看看姑臧:“這姑臧十多年沒變,還是老樣子。”

“大巧不工,大音稀聲,不管鮮卑也好,吐蕃也好,從未攻破過此城。”老黃同樣不冷不熱的答道。

“咱們作生意,求財不求氣,只有和氣才能生財,”說著柳寒抬頭沖韓安叫道:“韓局主,咱們進城吧。”

柳寒和老黃在邊上聊天時,韓安離得遠遠的,這一路下來,韓安對商隊的情形也了解得清清楚楚,柳寒是商隊之主,柳鐵是他的管家,這老黃的地位比較特殊,名義上是柳寒的賬房,可柳寒言語上雖然不客氣,可實際上對他很尊重,倆人的關係不像主僕關係,更象賓主。

在城門口,商隊很引人注目,這個商隊比普通商隊的規模更龐大,普通商隊一般也就三四十峰駱駝,大點的商隊有七八十峰駱駝,可瀚海商隊的駱駝足有兩百多峰,這樣龐大的商隊,即便在姑臧也是極其少見的。

這樣龐大的商隊全部入城自然不妥當,姑臧是瀚海商社的重要據點,商社在這裡投入了龐大的人力物力,城內有旅店庫房,城外有別院,這些設施多是為商社夥計服務。

柳寒讓老黃帶隊上城外的別院,自己帶着柳鐵和三個侍女進城,然後告訴韓安,讓鏢局的夥計回家看看,到啟程去西都長安前,他會通知他們的,韓安自然滿口答應,振遠鏢局總局就在姑臧,鏢師夥計的家多數都在城裡,不過,這些鏢師和夥計大多未成婚,沒有幾個人願意將閨女嫁給這些在西域商道上搏命的人。

進城之後,柳寒好像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兩邊的街道店鋪,姑臧確實是涼州第一城,街面上很熱鬧,到處是穿着各異的各族人,偶爾有駱駝響着駝鈴從街面走過,兩邊的商鋪,好些都是胡人開的,胡人們用僵硬的語氣與人交談,聲音抑揚頓挫,別有一番風味。

一陣絲竹之聲傳來,柳寒扭頭看卻是街邊的酒樓,柳鐵在邊上低聲介紹,這是姑臧最大的酒樓,醉紅樓;裡面除了飲酒外,還有歌舞表演,可以招胡姬陪酒。

柳寒多年沒返回大晉,柳鐵在過去數年中,曾經返回過大晉,到過姑臧和西都,其實,除了柳鐵外,柳銅柳石等好些忠誠下屬也到過姑臧,每個人都在姑臧待了一段時間,對姑臧更熟悉;而且,柳寒為了讓分店控制在手中,每個分店除了掌柜的,還派有其他人,這次在決定回來之前,柳鐵再度奉命到姑臧待了一段時間。

“除了醉紅樓,花溪河上還有花舫,其實,姑臧最大的窯子是在花溪河上。”

“花舫?”柳寒重複道,語氣中有些疑惑,十多年前,他逃出姑臧時,花溪河上還沒有什麼花舫。

“三年前開的,花舫主人名叫珠娘,手下有七八條花舫,現在那些公子哥平時都上那去了,這醉紅樓,已經大不如以前了。”柳鐵的聲音依舊很低。

“哦,姑臧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這珠娘到是有眼光,居然想到到這裡開花舫,不簡單啊。”柳寒笑了下說。

柳鐵眉頭微蹙,他聽出了主人的意思,主人對這個人有懷疑,他低聲問:“要不要去查一下?”

柳寒搖搖頭:“沒那必要,這是大將軍府的事,不管他身後有沒有人,都與我們無關。”

說話之間,馬車在一家商鋪門口停下來,店鋪的門臉挺大,上面掛着匾額瀚海商社,四個大字的右下角又有一行小字姑臧店。柳鐵搶在他前面推開店門,柳寒邁步進去。

“客官,需要什麼?”

剛進店門,立刻有夥計過來招呼,柳寒沒說話,柳鐵開口道:“叫王掌柜過來,東家到了。”

夥計愣了下,東家,什麼東家,正在椅子上喝茶的二掌柜聞言立刻放下茶杯過來,看到柳鐵,他眼前一亮,顯然還記得他,當時柳鐵在店裡時,職位雖然不高,可掌柜卻很重視他的話,甚至隱約感到掌柜的有些怕他。

“你是柳鐵?”

“是我,二掌柜,王掌柜在嗎?”柳鐵沒有廢話直接問道。

“掌柜的上雙葉街去了,總社要來人,掌柜的新在那邊買下處宅子,過去整理下。”二掌柜小心的說著,偷眼打量下柳寒,柳寒面無表情的坐在那,柳鐵則站在他身邊,顯然,柳寒是他的主人。

這時門外又進來三個胡女,為首的胡女進來後便徑直走到柳寒身邊,另外兩個胡女則一個端着茶杯,另一個則抱把刀,姑臧不禁刀劍弓,但禁弩,弓在進城時要取下弓弦,至於進城之後是不是再裝上,官府也不管。

天娜似乎根本沒看到二掌柜,從米婭手中接過茶杯,小心的將茶杯洗了洗,二掌柜見此忍不住在心裡腹誹,這不像是在西域商道的做派,相反更象是世家公子的做派。

店裡用來招待客人的茶杯是產自耀州的精瓷,白玉一般的瓷身,精緻的花鳥仕女,這樣一套瓷杯,市面上要賣五兩白銀,可這樣的瓷器在世家公子眼中,竟是那樣粗糙不堪,他們往往自己帶着茶杯,這些茶杯多是產自平洲的鈞瓷所制,市面上的價格高達二三十兩白銀,要知道現在上人市,買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也不過七八兩銀子,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也不過四五十兩,要是胡女就更便宜了。

人市,是姑臧最火熱的交易之一,除了來自西域的,還有來自草原各族的,不少中原買家專程到姑臧買胡女,胡女能歌善舞,嫵媚多姿,乃居家待客的最佳選擇,門閥世家多有收藏。

柳鐵不動聲色的看着天娜作這些,他心裡明白這是主人有意為之,主人以前從來不講究這些,商路之上別說茶葉了,就算雪水也喝過,這是最近兩年忽然開始講究的,對這些舉動,他不是很理解,可主人既然這樣作了,那就有主人的深意。

喝了兩口茶後,柳寒開口道:“派個人帶我們過去,犯不着再等了。”

“是,小七過來。”二掌柜還是拿不準,這是不是東家,可柳鐵既然這樣說了,他不敢不遵,不是的話,沒什麼損失,若要是的話,惹東家不高興,那問題就麻煩了。

小七的個頭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樣,一雙眼睛很靈活,柳寒上了馬,讓他和柳鐵坐在車轅上,小七邊走邊指點,柳鐵開始套他的話,柳寒發現,這小七反應挺快,總能把柳鐵的問題繞過去,卻讓柳鐵絲毫找不到發火的理由。

“小子挺不錯,”柳寒笑了下說:“對了,你怎麼進店的?”

“我?”小七扭頭望着柳寒說:“我是店裡的人。”

“店裡的人?”柳寒明白了,小七是王掌柜買的,這不算錯,他曾經告訴過王掌柜,不要輕易引進外人,最好用奴隸,最好用那些十三四歲的小孩,讓老師教上一兩年便可用,這樣再培養兩三年,其中可造之材自然便能浮現。

奴僕和別的人不一樣,按照大晉的法律,打死一個奴隸,主人當處罰款,金額不過區區十兩紋銀。相反,奴僕欺主,輕者處斬,重者凌遲;所以,奴僕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主人手上。

柳寒不再問什麼了,柳鐵也不再開口,小七心裡忐忑不安,想着萬一這真是商社主人,自己算不算得罪他了,若真得罪了,那可怎麼好,好不容易遇上這樣好的一位主人,這,.,這可怎麼辦呢?

奴隸逃跑是常有的事,可若主人報官,奴隸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一旦被抓住,將被交還給原主人,奴隸在逃亡過程中,若娶妻生子,其妻兒也同樣被當作奴隸交還給原主人。

再說了,在大晉,出門要有路引,官府檢核,若無路引,可當場逮捕,輕的鞭刑,重者則處以苦役。

所以,在大晉朝,奴隸想要逃跑,那是艱難萬險,九死一生。

“前面那處大宅子。”

小七指着前面不遠處的一處宅子,這宅子看着就挺氣派,門口居然有兩對石獅子,宅門是硃紅色的,上面的漆顯然是新上的,光亮如新。

柳寒看着這宅門不由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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