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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漸漸近了,白衣人眉目俊朗,頭上隨意扎了個髻,剩下的頭髮則散亂的披着,眼睛半睜半閉,臉色略有些蒼白,少了些血色,卻添了幾分病態的瀟洒。

牛車停下來,笛聲依舊,在冰面上飄搖,忽然拔高一個音符,躍入雲間,在雲海中歡娛嬉戲,大地上,冰層漸漸融化,枯乾的樹枝上生出一個個綠色的小蕾,鳥兒自南面歸來,在枝條間跳躍歡歌。

綠蕾漸漸長大,綻放出嫩嫩的葉片,冰層融化,河水緩緩流動,小舟在水面上飄蕩,蘆葦上的白花盛開,田野披上綠色的盛裝,野花開滿原野,花香在天地間流散。

笛聲漸漸低沉,吹笛人踏着舞步,走向遠方,鳥兒在碧空中飛舞,花瓣飄落,伴着細碎的光陰。

三人聽得如痴如醉,渾不知牛車已在邊上停下,白衣人放下竹笛,幽幽的發出一聲長嘆,漫聲吟道:“細雪微風寒,滄海浮雲遊;白雲意悠悠,天地閑散人。”

三人幾乎同時起身,秋戈大笑道:“好一個逍遙閑散人!在下秋戈,這位先生,可否同飲!”

白衣人睜眼打量三人,魯璠柳寒微微躬身施禮,白衣人的目光落在柳寒身上:“這位將軍是?”

柳寒笑了笑:“在下柳寒,現為禁軍隊正,聽先生之笛,頗有高潔之意,不知能否同坐?”

白衣人淡淡一笑,起身從車上下來,隨手拂了拂衣冠上的微塵,才拱手回禮:“閑人袁望騷擾了。”

魯璠大笑,一把抓住袁望的手:“來,來,大家同飲!同飲!”

柳寒也含笑將上座讓出來,袁望略微有些詫異,三人中,居然是柳寒坐了上座,他沒有細問,徑直坐下,看着白茫茫的冰面,笑道:“我自覺閑散,想不到三位卻更洒脫,冬季臨江賞冰,有意思,有意思!”

“白雲意悠悠,天地閑散人;”柳寒微微沉凝,笑道:“不若改為天地一沙鷗。”

“天地一沙鷗?”魯璠略微思索便搖頭:“不好,不好,太孤單。”

白衣人卻象沒聽見,眼光一亮,喃喃念道:“天地一沙鷗,天地一沙鷗,沙鷗,沙鷗。”

“魯兄說的是,天地一沙鷗,如此一改,固然押韻,可失了洒脫,添了三分孤寂。”秋戈也贊同道。

白衣人卻搖頭說:“沙鷗,此鳥依湖海為生,以魚蝦為食,翱翔于山水之間,不為塵俗所困,令人羨慕。”

秋戈微怔,依舊搖頭,可沒等他開口,魯璠卻已搶先說道:“先生此言差矣,細雪微風寒,滄海浮雲遊,頗有洒脫出世,飄然若仙之感,添上這一沙鷗,有與全篇脫節之感,柳兄,你說呢。”

柳寒略微沉凝,便開口道:“去歲,我乘船南下,沿途見到沙鷗翱翔,在雲水間,自由自在的飛翔,不象我等,為功名,為生計,為志向,所困,因而好生羨慕。”

袁望拍手叫好:“柳兄不愧三篇震帝都,《春江花月夜》千年以後亦在飄香,我等何人,佯作洒脫,實則不困於名,便是困於利,那有沙鷗之自由。”

柳寒微微有些驚訝,秋戈呵呵笑道:“原來袁兄今日是專程前來見柳兄的。”

“秋二公子,魯公子,我也早已聞名,早已有心結交,可惜,一直未得機緣,”袁望微笑着說,忽然一陣風吹來,他不由打了冷顫,將袍服裹了裹,柳寒忙給他倒上酒,他也沒客氣,一口喝乾,頓覺暖和了些,才微笑着說:“今日機緣已到,我就借花獻佛,敬三位一杯。”

四人同時舉杯同飲,柳寒主動拿起酒壺給三人添酒,笑道:“我在帝都一年了,原以為帝都的人物大都見過,沒想到還有先生這樣的隱逸出塵之人。”

秋戈聞言也不由納悶,柳寒還出去了半年多,他可是一直在帝都廝混,更何況,還有魯璠這傢伙,這傢伙在帝都四五年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可顯然對這白衣人很陌生,或者說根本不認識。

袁望顯然也聽出了柳寒之意,便笑了笑說:“我是帝都人,但長期在外地生活,返回帝都也不過幾個月,也沒什麼名聲,不象柳兄,普到帝都,便三篇震帝都,名聲大造,在下是自愧不如。”

袁望輕輕一個轉身,便將柳寒的詢問給卸下了,反而恭維了他兩句,柳寒淡淡一笑,沒有放棄,對身邊的陌生人,特別是來理不清的陌生人保持警惕,已經是他的一種本能,所以,他繼續問道:“袁兄過謙了,袁兄恐怕是無意名聲吧,不似我等,貪圖虛名,進而為虛名所累,天地一沙鷗,袁兄乃天地一沙鷗。”

“沙鷗?!”袁望微笑着沉凝道,兩眼眯成一條縫,秋戈也笑嘻嘻的:“我倒是很好奇,是那位高人能教出你這樣的俊才?”

秋戈說話便直接多了,而且頗不客氣,魯璠瞪他一眼,隨即便看着袁望,詢問之意,毫不掩飾。

“家師不過山野之人,名不顯於世,這些年一直在岱山隱居,三年前病故,我於老師墓前結廬三載,今年才返回帝都。”袁望的語氣溫和,回答卻滴水不漏,找不到一點瑕疵。

秋戈眉頭微蹙,不由看了柳寒一眼,那意思似乎在說,這傢伙和你一樣,都不想泄露師門。

柳寒心中雖然疑惑,卻也沒多想,最主要的是,這袁望修為淺薄,以柳寒的見識,這袁望的修為最多也就是個武徒,連武士都算不上,若這傢伙有常猛厲岩的修為,那他倒要多加幾分警惕。

“也只有令師這樣的曠達之人,才能教出袁兄這樣閑散之人。”柳寒也同樣恭維了一句,袁望始終帶着優雅的笑意,讓柳寒有些看不清,難以作出判斷。

但袁望已經巧妙的擺脫了三人的詢問,隨即便開始盤問起柳寒來,柳寒不動聲色的將謊言重複了一遍,袁望聽後,很隨意的便接受了。

“三位今日賞冰,可有好詩?”袁望問道。

柳寒聳聳肩:“我們今日是來圖安靜的,城裡太吵了。”

袁望先是一愣,隨即恍然,笑着點頭:“說得不錯,城裡是太吵了,還是這裡安靜。”

“朝廷現在急需新血,袁兄要是願意入仕的話,秋兄可以向驃騎大將軍舉薦。”柳寒說道。

沒等秋戈表示,袁望卻已經笑着拒絕了:“我也喜歡清靜,柳兄勿要害我。”

四人先是靜了靜,忽然同時大笑,笑聲將枝條間的小鳥驚動,撲騰着翅膀鑽進枯庫的蘆葦叢中,再不敢出來。

接下來,他們聊起了各自的見聞,很意外的沒有作詩,甚至連魯璠都沒提,不過,袁望還是很奇怪,柳寒為什麼要加入禁軍,而不是去當個文官什麼的。

“誰都要問幾句,”柳寒顯得很無奈,很多人問過同樣問題,他不得不再度解釋:“我這人其實不喜歡吟詩作賦,我最喜歡的還是經商賺錢,很多人看不起經商賺錢,對於這些人呢,我也無話可說,就說秋老弟和魯老弟吧,你們身後有秋家魯家支持,若沒有他們支持,你們倆就是兩吃了今天沒明天的窮光蛋,還有心情在這賞冰,趕緊上碼頭待着等活。

我聽說朝廷有可能推行算緡告緡之策,我就想入朝弄個官,好歹也可以找個保護傘,西域商道走慣了,喜歡馳馬揚鞭,再說了,我這點腦子,還有這出身,就弄個文官,也當不大,還不如舞刀弄劍去,說不定那天戰事一起,還可以弄個將軍乾乾。”

“最主要的是,還有薛泌薛大人作後台,對嗎!”

柳寒話音剛落,秋戈便揭了他的老底,柳寒絲毫不以為恥的哈哈大笑,魯璠看着他直搖頭,對他這樣的心思很不以為然,袁望則含笑不語。

“柳兄,你這是立意不誠,是對朝廷不忠。”魯璠忍不住責備道。

柳寒毫不客氣的反駁道:“我覺着這沒什麼錯,那種先有朝廷才自己的人,是聖人,況且,我辛辛苦苦,冒死走西域,好容易才攢下這點家當,朝廷憑什麼說收就收,所以,首先是朝廷不誠。”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魯璠的話沒說完,便被柳寒毫不客氣的打斷:“拿到吧!魯兄,我看你讀書都讀傻了,你真以為那些士族豪門這樣天下為公,皇上要什麼便給什麼,魯兄,好好想想,不說遠了,就說現在,皇上要陳國郡的土地,那些門閥士族真要天下為公,幹嘛不將土地獻出來,送給皇上?他們不敢反對皇上,卻把目標對準蓬柱,其實,在我看來,蓬柱夠溫柔了,要換一個人,陳國郡這次就得人頭落滿地。”

魯璠聞言搖頭,正要爭辯,秋戈卻笑着打斷他們:“人各有志,魯兄,犯不着勉強,再說了,這傢伙本就是奸商出身,指望他大公無私,本就是緣木求魚,你也別生氣了。”

柳寒更加不在意,聳聳肩說:“我就當你這是在誇我。”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誠不我欺也。”袁望嘆道。

“無利不起早,這才是大實話!”柳寒大笑道,媽的,前世世界博弈,還不都是為利,老美東一下西一下,到處插手,還不是為利,沒利,誰來管你。

話題有些悶了,四人喝了會悶酒,秋戈見狀便開口請袁望吹奏一曲,袁望欣然從命,於是天地間再度飄起悠揚的笛聲。

皇帝猶豫兩天後,下旨,罷免魏典御史令丞,以結黨之罪,交廷尉議罪,同時抓捕的還有三十名參加了叩宮事件的官員。

朝野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