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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三田的下場是很悲慘的。

去延平府城赴宴之前,他還在鄉里橫行霸道,但一轉眼間,保護傘沒了!尤溪縣的弓兵、捕役開始嚴打盜礦,各鄉族長收到風聲,對礦盜的態度也馬上由且畏懼且巴結變成痛打落水狗!餘三田原本還有一百多個手下,但是風向標一轉,一百多個手下便有一大半都逃走了!這些人既是趨炎附勢而來,自然也就趨炎附勢而去!而他倚為外援的豬朋狗友,這時也大多身陷同樣的困境之中,全都自身難保!

來自上面的保護消失了,來自外圍的呼援被切斷了!不僅如此,以往被餘三田壓迫着的礦工,不管是公礦的,還是私礦的,都開始蠢蠢欲動了!一開始,他們只是怠工,不服餘三田的爪牙驅使他們幹活,再接着有幾個大膽的公開指着餘三田的爪牙叫罵!那幾個爪牙感到後台不硬,竟然不敢還嘴!這一來就禍事了!

人總是欺軟怕惡的,餘三田的爪牙軟了,礦工們就硬了!那幾個大膽的礦工先起來鬧事,幾個人追趕曾經虐待過他們的狗腿子打,他們原本只是自己想泄憤而已!沒想到這行動卻引了大伙兒的共鳴!在礦上做工,誰沒被餘三田的爪牙打過啊!所以那幾個先打人的礦工追着追着,忽然聽見後面有人跟了上來,愣愣回頭問:“你們幹嘛?”

後面追上來的叫道:“你幹嘛,我們就幹嘛!”

滿礦場的人都大叫:“對!你幹嘛,我們就幹嘛!”

又有人大叫:“截住他!這個往東邊跑了!”

“截住那個!那個往西邊跑了!”

“截住一個了!”

“又一個……”

“哈哈!”

“一個都別放過!一個都不放過!”

餘三田的手下號稱上百人,可是受他們壓迫的礦工卻有上千人!平時是一百個有組織的惡人統治着上千個沒組織的善類,這時上千人因時局而憤起,大伙兒共同的憤怒便如被被堤防攔住的洪水,這時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便洶湧而出!

“一個都不放過!”

“一個都不放過!”

延平是一個平時缺乏中間階層溝通的*型社會,局面尚能控制時,被壓制的人個個默不作聲,彷彿天下太平,但一旦有變,憤怒便一定要將平時坐在上面的統治踩在腳底,踩死,踩死,踩到十八層地獄裡!這裡只有極端,沒有妥協!

餘三田的幾個爪牙,就這樣被礦場的無產階級解決掉了!

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啊!

整個尤溪不知有多少人在那裡敲鑼打鼓,李剛也蹦了出去,要加入痛打惡霸的行列,卻被李彥直拉了回來:“別去!”

“為什麼不去!”滿縣的窮人彷彿都癲狂起來了,就像空氣中有一種會傳染的病毒一般,而李剛顯然對這種病毒沒有免疫力:“我要給爹爹報仇!我要打斷餘三田的腿!”

說著他就沖了出去,和吳牛等一起向位於溪前村與溪後村交界的余宅跑去,到了這裡時李剛才現他簡直是後知後覺!

餘三田的宅子外邊已經擠滿了人,其中一部分人都是和餘三田有仇的!一些人的仇恨甚至比李剛還深——作為一個惡霸,餘三田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手底下的人命還能少嗎?這些人來到這裡,可不止是要打斷餘三田的腿而已!

當然,人群中也有一半以上是準備來湊熱鬧、佔便宜。人人都說,餘三田家是堆滿了金銀,現在眼看他家就要垮了,怎麼能不過撈一把?

余宅的大門緊閉着,可是這時候關門有用嗎?就算是城門也要砸開啊!

李彥直遠遠站着,望見他哥哥李剛和吳牛不知去哪裡找了根大木頭,幾十個人扛了就往大門撞!撞了好久竟然沒撞開!

大伙兒忙着撞門時,本村一個慣偷石七指已經翻上了高牆,望了望宅內的情景,叫道:“大家別撞了!餘三田用大石頭把門堵死了!不如去找梯子翻牆好過!”

眾人都說有理,便有人去找了兩副梯子來,翻牆過去,沒片刻牆內便雞飛狗跳,過了不久,又響起了余家家眷的慘叫聲。

此時圍在余宅外的人至少有幾百個!兩副梯子根本不夠用,在外頭等的人都急了,為仇恨來的想:“再不進去,餘三田的肉就沒我份了!”為錢財來的想:“若等到了梯子,那屋子早被人拿光了!”

於是還在外頭的人便撞起門來。門後雖然堆了石頭,但畢竟經不起反覆的猛撞!終於砰一聲巨響,門被撞開,幾百人便涌了進去,有人被門檻絆倒,當場踩死了幾個。

李彥直坐在遠處的一棵書上張望,心道:“這樣鬧下去,什麼時候是個了時?這民怨若不疏通,鬧成了民變,不但徐師難做,我們家也要吃虧!”微一沉吟,便回家取了紙大張,寫上:尤溪惡霸批鬥大會。然後請他娘幫忙貼到社學對面的檯子上去,“然後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他娘問:“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彥直道:“你別問了,總之是推官大人教我這麼做的。”

他娘心想是推官大人的吩咐,那可不能怠慢,就帶了左鄰右舍幾個婦女,按照兒子的意思辦事去了。

社學對面搭有一個檯子,是年節祭神或請戲班來唱戲時用的,他娘將那寫着“尤溪惡霸批判大會”的帖子在台上貼了,跟着又帶領幾個婦女到餘三田家去。民情激蕩時分,人易往多處聚,路上的婦女見李彥直他娘帶着幾個人往余宅趕,或有問她去幹什麼的,李彥直他娘便說:“我去如此如此。”好多婦女一聽,便道:“那我也去!”

這樣到了余宅時,李彥直他娘身後已帶着二十幾個婦女,隱隱成為一個巾幗領袖了。

這時余宅已經被憤怒的民眾洗劫一空,餘三田更是被拖了出來,打得滿地亂爬,一些心術不正甚至趁亂鬧事,開始騷擾余宅附近的居民,有人過問,就說:“這家人也是餘三田的爪牙!”

眼看局勢將越蔓延越不可控制,李彥直他娘帶着一幫婦女到了,叫道:“大家把這惡霸拖到社學那裡去批鬥!檯子已經搭好了!”

鬧事的男人,不是這幫婦女的老公,就是這幫婦女的兒子,再不就是兄弟,一聽都叫好,就拖了餘三田及其親信,來到社學對面的台上綁起來批鬥,人群一往這邊聚,余宅那頭就冷清了,那些趁亂打劫的人也只好跟着來。至於社學附近的人家,他們就沒借口胡亂騷擾了。

李彥直他娘又聽李彥直的話,讓幾個婦女、後生去拿了些銅鑼啊、鐵桶啊之類的東西來,加上喇叭之物,吹吹打打,就像過節了一般——不過能打倒這個魚肉本鄉的惡霸,也確實是一件值得滿縣人高興的事。看着餘三田在台上血肉模糊的樣子,台下看眾的怨恨也便得到了宣洩。

就這樣,一場差點變成禍事的騷亂,登時變成一個喜慶之夜!十里八村的人聚着看熱鬧,天黑了點火把,就在燭火中載歌載舞,歡笑滿鄉。

這時不知誰叫道:“李大樹來了,李大樹來了!”

李大樹最近才被餘三田打斷了腿,此事無人不知。在被餘三田毒害過的人裡頭,他並非受害最慘酷的,但因他的事是最近才生,又曾去告過餘三田的狀,所以就名氣來說卻是所有受害人里最響亮的,加上老李平時為人也厚道,口碑不錯,這時一出場,便為眾人所矚目!場中都靜了下來,等着他說話。/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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