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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將盡,北京城卻愣是不肯消停,又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鎮海公回朝了!

“‘四海來朝’的大旗已經進了天津港口了!”

與此同時,讓人詫異的是:徐階竟然上表請求告老還鄉了。供最新章節閱讀}

其實,這一年徐階還不到六十歲,以一個政治家來說,他的這個年齡並不算老,甚至可以說“春秋正盛而他偏偏就趕在這個節骨眼上遞奏表告老還鄉,皇帝、高拱、張居正等紛紛挽留,徐階卻就像吃了秤鐵了心一般,說什麼也要走了。

自“征倭廷議”以後,徐階已經表現得相當低調了,名為輔,實同擺設,可這次他卻拿出了輔的威風,連上三表,高拱要過問也被他擠開,大有“老夫的事情老夫作主、誰也別來摻和”之勢!最後逼得皇帝不得不下詔准許。於是,在李彥直抵京前夕,高拱就順理成章地成了輔。

今時今日的輔,可不是嘉靖年間的輔可比啊!由於皇帝已被架空,輔就是比皇帝還皇帝!做了輔,按理說該高興才對,但高拱接任這個輔時在八分樂意當中,竟還帶着兩分不滿。

不滿,是因為他覺得徐階抽腳抽得太不對時候!

“這個老滑頭,全沒半點擔待!”

當然,這話是不能公開說的,他只是私下裡對張居正抱怨。而也只有張居正這個層次的人,才能深刻理解這句話的含意。

徐階一走,李哲一回,朝中群臣聽說無不矚目於天津,新任禮部尚書趙文華問該以何等禮節去迎接鎮海公時,高拱說就派一個御史去,奉聖旨頒賞,再召鎮海公入京。

趙文華問:“是否請內閣一位大學士去一趟?”其實他是想說輔大人不如你去迎接吧。只是這話卻說不出口。

但饒是“請一位大學士去一趟”。也足以讓高拱作色道:“鎮海公也是大學士。大學士回京。以另外一大學士迎出百里之外。豈合禮法?”

趙文華唯唯諾諾。就不敢說話了。

不想李彥直竟然就此在天津停留。甚久甚久。也都沒有進京地意思。這一來朝中群臣都議論紛紛了。不過這些議論都是私下地議論。竟沒人將之寫成奏章。因為大家議論地事情實在太過敏感了:“鎮海公久久不入京。是不是在等賞?”

天下誰不知道李家富可敵國。身兼大學士又執掌海軍都督府地李彥直又是權傾天下。鎮海公地爵位。已接近人臣之極。再上去。還要賞賜。就只有封王了!

可是異姓權臣封王。這事可不是鬧着玩地!一個搞不好就有“禪讓”之變!所以朝中人人私下議論。卻誰也不上書。

終,還是一個臉皮最厚、名利心最強的大臣上了書,這人就是胡宗憲。老胡熬了這麼多年,終於修成正果,李彥直臨去日本前已叮囑張居正把他調了上來,接任京師十二營的訓練工作。

大明自蒙古南侵以後,京師的防守兵力幾乎徹底崩潰,此後雖然兵威赫,卻一直是“外強中乾”的局面,外強,是指邊軍強盛,東面的海軍都督府自不用說,西北戚繼光鎮宣大、西南俞大猷鎮安南,其軍事力量也是蒸蒸日上,而中干,則是指京師的防務一直空虛。駐京十二營的編製一直存在,但空額很多,戰鬥力也一直提不上去。到了李彥直即將東征時,高拱、張居正都認為此事不能再拖了,李彥直才同意從市舶司總署所債押券籌集到的軍費當中,撥出五十萬兩白銀,以進行京師十二營的充足與訓練,錢是他出的,事情自然就得歸他管,於是他就將這工作交給了胡宗憲。

雖然這一舉動大有“任用私人”的嫌疑,但論資歷、論戰功、論能耐,滿朝之中胡宗憲偏偏又是最適合的人選之一,高拱本來屬意於楊博,但楊博已被李彥直提前一步調去了遼東,當時高拱也還不敢和李彥直對立得太過明顯,不得已,只好同意了。

就這樣,胡宗憲高高興興地回了京師,雖然不進城,但在西山主持着京師十二營的重組與訓練,相當於是負責着京城的防務,地位之要害可想而知,因此他對李彥直感恩戴德,這時竟然冒着被千古史書標為奸臣甚至叛臣的危險,上書請求朝廷頒賞鎮海公,“高其爵位,以振三軍士氣”!

高拱拿到奏表,怒道:“什麼叫高其爵位!鎮海公如今已是公爵,再高上去,是要封王嗎?”

“封王”兩字從輔大人口中道出,把皇帝和朝會上所有大臣都嚇了一跳,過了好久,禮部尚書趙文華才道:“其實按鎮海公的功勞,封王怕也足夠了吧。”他說得不是很大聲,卻叫所有人都心頭一凜,均想:“終於來了!”

自古槍打出頭鳥,胡宗憲和趙文華,一個先給李彥直請賞,一個先道出李彥直有封王的資格,這可都是極度危險的事情!弄個不好就得身敗名裂!但也正是因為極危險,內中隱藏的利益也極大!將來若是被李彥直成了事,那他二人就有擁立的功啦!

朝臣個個低着頭,誰心裡都是七旋八繞的,可誰也不說話,高拱雖也知道除非李彥直自己堅決不同意,否則封王便是遲早的事情,可這件事情高拱認為是“越遲越好”!他的許多局面都還沒布開呢,要現在就封李彥

,形勢對文官集團而言就會變得很糟糕,這是天下士意看到的。供最新章節閱讀高拱以輔之尊,若李彥直在這種情況下成功封王,不管高拱本心作何感想,天下士人都會認為他就是李彥直的一條走狗,從此將徹底喪失士林輿論的支持,也就喪失了與李彥直博弈的實力!

可以說,胡宗憲和趙文華已逼得他不得不表態了,而且必須強硬地表態,還要懲罰他們二人,否則滿朝官員見胡、趙行此謀大利之事而毫無危險,勢必紛紛效尤,那時事情就更不可收拾了!

高拱向朱載垕行了一禮,奏道:“胡宗憲身居軍職,妄議朝政!此屬越權!”將領越權是大明朝政大忌,而京畿總大將越權,那更是大忌中的大忌,所以高拱的批斷是:“請陛下聖裁,將之革職查辦!”

至於趙文華部尚書趙文華,舉止失措,有失人臣之份!請革去禮部尚書之職,下有司論處!”

他是輔大臣,皇帝又沒有實權,所以他這“啟奏”只是個形式,話由他嘴裡說出來,幾乎就是聖旨!朱載垕依照往昔慣例,老老實實地行使他的螺絲釘功能內閣議定下旨。”

大臣啟奏,皇帝批轉內閣,內閣“議定”,然後執行,這就是當前大明最高決策的程序!內閣又是高拱作主,所以高拱一“啟奏”,幾乎就是宣告了胡宗憲趙文華仕途的死刑!

趙文華雖然說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此刻還是嚇了一跳,知道這時不說話,以後就沒機會了!趕緊站出來大聲道:“請問輔:我是禮部尚書,封王與否,是不是禮部該議之事?鎮海公的功勞,難道就一點封王的資格都沒有嗎?鎮海公開疆拓土,功蓋環宇!禮部議其爵位再進正是順理成章之事,何謂‘舉止失措’?至於行與不行,在內閣,准與不準,在天子——趙文華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