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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日本的廷議,議論的貌似是萬里之外的海上之事,但接下來生的幾件似乎與此“毫無關係”的大事卻叫北京城暗暗震動。

廷議結束後的第三天,歐陽德便上書告病,皇帝依照規矩便批准了,跟着,與李彥直同年得中進士的狀元李春芳入閣,徐階實力大削,雖然仍保住了輔的位置,但高拱在內閣橫衝直撞,威權竟已不弱於他,加之張居正為之羽翼,李春芳老實奉行,內閣五個大學士:徐階、高拱、李彥直、張居正、李春芳裡頭,高、張都是李黨,李春芳與李彥直關係又密,天下士林但凡眼睛亮一點的,沒有不知道大勢所趨的

廷議定下東海之策以後,便委任李彥直進駐天津,全權處理此事。

本來李彥直名為內閣大學士,只是掛個名號,讓他在外威權更重、行事方便而已,可他此次進京以後竟然干預起了朝政,過問起了兵部之事。在他前往天津之前,六軍都督將帥都來向他請命。

“既將且相,朝綱要亂了……”徐階在京師的家中嘆息着,然而這時他已無可奈何。他尚且如此,皇帝的心就更亂了。

戚繼光和商行建同時來問李彥直西北、東海之事該如何處理。

“都督,其實我們也就一句話:錢!”說:正因為大明缺錢,所以才要介入日本之事。可日本的白銀那事事情平定以後的事了,眼下要動兵打仗,都需要錢,卻該如何是好?

“那就借錢吧。”李彥直說。

“借錢?朝廷借錢?”

“對。”

“朝廷向誰借錢?”

“向民間啊。”

“向民間?”戚繼光幾乎不相信自己地耳朵。

“是啊。有什麼問題?”李彥直道。

“但是……這隻怕有損朝廷地尊嚴……”

李彥直笑了:“向民間借錢怎麼會有損朝廷尊嚴。連借條都不打就直接征地斂財。那才是有損朝廷尊嚴。當然。借過不還。那也會損害朝廷地威信。但要是有借有還。那朝廷地威信非但不減。反而提高了。”

他是個辦事地人。話既出口就執行。可朝中竟然還有敢摸老虎**地人!沒錯。就是言官!

李彥直要向民間借錢地消息一經傳出,御史言官一聽馬上大肆抨擊,認為李彥直是在胡作非為!

“亂我祖制,壞我朝綱,種種舉措。實為亂國之大惡!”御史們的聯名彈劾,叫皇帝朱載心中隱隱生出了最後的希望。

從保守派大臣,到朱家諸王,到輔徐階,已經一個接一個倒在了李彥直的腳下,如向李彥直叫板的,就只剩下言官這一支力量了。

在內閣中,高拱和李彥直攬去了兵部之權,但徐階依然以最後一點影響力罩住了都察院。六部諸科給事中。而作為都察院的頭頭,楊博也是寥寥幾個不怕李彥直的人。

由於和李彥直主張相近,這次對李彥直的彈劾風潮楊博並沒有參加,不過他也沒有因此而阻止手下的那些罵將,在楊博看來,維護言官仗義執言的制度,比起某個事件地成敗還要更加重要。當然,就算楊博真的出面維護李彥直,也未必能管得了那些御史、給事中的口。

這次,處於風口浪尖的李彥直卻沒向上次那樣召開廷議。故意就不理那些言官御史,任他們吵去。直接就讓市舶司總署簽“借條”——正名叫“市舶司債押”者也。市舶司總署只是一個部屬衙門,不是戶部那樣的中央衙門,級別較低,總署簽令狀借錢,這種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至少不需要以戶部的名義借錢那樣。需經過內閣動議、皇帝硃批以及言官的封駁。

言官們喊得嗓子都啞了,痛斥李彥直違背祖制。也有一些人暗中冷笑。認為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李彥直多半不敢再用命令壓迫。傳統的官僚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政府向所謂地借字從來都是好聽,哪一次不是以借用為名,行搶劫之實呢。“那樣一來,看他能借到多少錢!”都等着看李彥直的笑話。

可是他們全錯了。

李彥直三個字,在民間可是有極高的信譽——甚至是過朝廷的信譽。這次雖然是標榜了以市舶司總署衙門來借錢,但商人們誰不知道背後伸手的是李彥直?他們既認準了李彥直這座神,就連帶着認緊了市舶司總署這座廟!因此紛紛解囊購買這有利息的“市舶司債押”,一個月內,市舶司總署竟然就在上海籌集到了三百萬兩銀子!

在西山隱所,連嚴嵩這樣的級老狐狸聽到這個消息也驚詫得差點把眼珠子掉出來:“三百萬兩!”

“是啊!”嚴世蕃恨恨道:“聽說還是市舶司自己截止出售,否則只怕還能募集到更多,這市舶司債押到了市面以後,竟然有人轉賣,把價錢都炒得高了,如今市面上竟是供不應求!”

“三百萬兩……三百萬兩

嚴嵩不住地呢喃着。

大明開海之前,太倉一年的收入,也就這麼多了。

作為前任宰相,他自然明白這筆錢意味着什麼!這已足以供養一支龐大的軍隊動一次大戰役了!

“李哲一句話出來,就能籌到三百萬兩白銀,以後他若謀,那還有誰能阻攔他?”

只是嚴嵩還是鬧不大明白,何以李彥直能這麼快就籌集到這麼多的銀兩?

“難道購買這些什麼債押地富家,都受到了李哲的威脅?”

“不,老頭子,李哲不需要威脅他們啊。”

若論到經濟之才,嚴世蕃卻比他老子強多了,當下給嚴嵩解釋了一番,這頭老狐狸這才釋然。

要知道,由於大明和佛郎機地戰爭剛剛結束。日本那邊戰亂又將起,對南、對東兩支貿易航線的生意都蕭條了許多,積聚在上海的龐大資金流無處泄,正千方百計地尋找出口。這個時候,市舶司總署適時地派“市舶司債押”,又許諾了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息,而李彥直這塊金字招牌又是信譽的保證,這樣地利潤在海貿繁榮期不會有人肯光顧,可如今卻成了一個保值的好去處,加之有小道消息放出來說:購買債押地大戶。將來日本“內附”以後可以優先得到倭島銀礦的開採權——有了這個盼頭,哪怕消息並不確切,也足以叫那些大商人鼓起勇氣來搏一搏了!

“這筆買賣,值得做!就算最後拿不到日本地銀礦,只要能和鎮海公攀上關係,讓他聽過咱家的名字,那這筆買賣就值了!”

懷着這等心思地人,從揚州到上海到北京南京,不知道甚至一些官場大戶如華亭徐家也是購買債押的大戶之一——李家和徐家如今是政冷經熱,政治立場上徐階正與李彥直冷戰,但徐卻依然和李彥直保持良好的私教,一人就買斷了三十萬兩!

因為有許多官商的介入,被牽扯進來地官員家庭便都對市舶司總署簽“債押”來了個默不作聲,如此一來,朝中反對債押的聲音便減弱了許多。然而,言官們的力量仍然強大——至少在輿論方面甚至可能比未失勢之前的輔徐階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