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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與內閣大臣商議過後,便派人秘會李彥直,李彥直召心腹商量,風啟認為這件事的政治風險太大,沒必要去觸這根弦,蔣逸凡亦以為然,陳羽霆卻道:“朱家遠宗乃是一群蠢蠹!就該把他們的爵祿都削了。再說,這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雖沒了官府的供養,但做一個要自己謀生的人,也勝過做一頭靠別人養的豬!這種事情,都督你就該出頭!”

這時南海之事漸緊,傳言葡萄牙國王已派遣一個總督來同時管理印度、馬六甲海峽事務,將兩個地方的大權合二為一,以維護日益落入中國人手裡的香料航道,這種動作,已是有意對抗大明在南海日益加深的影響力,據說西班牙方面也有了動作。華番之間的關係日漸緊張。

歐洲與南中國海相隔萬里,消息雖然傳到,但那總督就算來了,做好準備,時間也將以年月計。

李彥直思考了一夜,第二天決定採用陳羽霆的意見,風啟和蔣逸凡都感到有些詫異,因為李彥直不像是陳羽霆這樣不知變通的人,李彥直卻說:“我這麼決定乃是有更深遠的考慮,非為了眼前的財政收入而已。”

蔣逸凡便請問他考慮的是什麼,李彥直說道:“如今朱家的皇權究竟是一隻真老虎,還是一隻紙老虎,還是要動一動才能知道。但皇室的威權,等閑是觸碰不得的,只是若連今日的我都不敢碰,將來還有哪個大臣敢碰?”

蔣逸凡道:“或許我們可以找個御史試探一下,那樣更加保險。”

李彥直回顧風啟:“若是先讓御史出頭,你認為成敗之數如何?”

風啟心裡盤算了一下道:“必敗無疑!就算只是按高拱的意思先動普通宗室,那些藩王也一定會群起而攻之!”

李彥直頷道:“不錯!若是先遣個小御史打頭陣,那些親近我們的見我李哲都不出頭,他們着什麼急,也一定會等一等。\他們都要等等。那幫牆頭草就更不會露面了,而那些朱家藩王、守舊大臣卻一定會奮力反撲。這件事十有**就會失敗,因為沒人會為幾個小御史去冒天下之大不韙!我們若敗了這第一陣,就會增加士林對皇室的畏懼,增加朱家的權威,讓天下人認為皇室終究還是動不得的。往後我們也不好動了,我們之後的大臣若再思改革,阻力就會大很多。”

風啟點頭道:“但要由都督出頭,親近我們地大臣怕我倒台他們受到牽連,便會積極靠攏過來,那些牆頭草懼怕都督地威勢,勢利的多半就會聲援,謹慎些地也會噤聲。就是那些藩王,在我們第一次出招時怕也不敢大肆反擊,那樣我們的勝算就很高了。只要勝了第一仗。接下來便依照對付普通宗室的義理,可逐步裁撤諸藩了。”

蔣逸凡沉思片刻,道:“此事縱然要行,也得循序漸進,先對付弱的,再對付強的。先喂它們一點糖,在下毒藥!”跟着說了自己地謀略,李彥直道:“好,就依你。”蔣逸凡說:“第一仗我們應該能勝,但到了後面。諸藩王要真動起來。三舍你只怕不好受。****”

李彥直笑道:“我既想辦此事,便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哪怕就是罷官下野。我也認了。”

風啟和蔣逸凡都臉色微變,道:“都督,不會這麼嚴重吧?”

陳羽霆卻道:“下野就下野!若我們做的是為國為民的真事業,都督就算下野了,天下人也會支持都督的!”

風啟和蔣逸凡聽了面面相覷,陳羽霆這句話他們乍聽之下似乎衝動幼稚,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內里蘊含著極大的自信力,李彥直還在其位時能保其富貴官爵、身家性命那不難,但要是下野了還能自保甚至東山再起,那就證明他的實力已經越了朝廷所給的官職牢不可拔了!

忽然之間,蔣逸凡竟冒出這樣地念頭來:“這兩年羽霆行事正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卻又事事都得到都督的支持,現在想想,他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真地幼稚盲目,還是看透世情、明白自己立場後的自覺行動?”

三人出來後,蔣逸凡對陳羽霆道:“自你來上海,三舍對你倒是言聽計從了。”

陳羽霆一笑,說:“我卻不覺得這是什麼言聽計從,只是覺得三舍的這個決定很合我的胃口罷了。既然所謀是為國家,哪裡顧慮得這許多?就是敗了,也是一場豪舉!”說完便回衙門辦差去了。

只有兩人時,風啟指着他對蔣逸凡說:“三舍這一舉動,雖然會得罪一大幫人,指不定還要掀起軒然大波,不過已經在開海中得到利益的人卻會更加緊密地靠攏,使仇恨而親快,這倒也不算壞事。^^^^”

蔣逸凡道:“這樣不走了一個極端了么?手持兩端和稀泥不是更好?”

風啟笑道:“我們據上海,開市舶,逼上皇,斷漕運,有哪件事是手持兩端、居中持衡的?我們從來都是走在風口浪尖啊,現在才想和稀泥,誰認?”

數日後,李彥直便上了一章奏表,他當然不會愚蠢到一下子就去摸眾嫡親藩王的老虎鼻子,而是先奏一本《請許四代以外宗室遠親入學疏》,這封奏疏卻是針對和皇帝關係在四代以外、又沒有嫡傳王爵的普通宗室,奏疏中列舉這些疏遠宗室的種種貧困可憐之狀,說他們雖得政府的供養,但是不能入學,不能做官,不能經商,甚至連遠遊都有限制,所以縱有謀生地手段也沒法用。貧窮家百姓,到了實在沒辦法時還能去當長工短工補貼家用,但他們恪於舊制,卻連公開做點小買賣都不行,國家要照顧得他們衣食無缺嘛財政實在是力所不及,只能讓他們領點小錢勉強度日,有些人連溫飽都解決不了,以至於子女飢寒凍餒,自己也難免貧窮之苦——而且這種貧窮一旦開始就永無翻身之日。因為別人賴以脫困地求學做官、經商致富的道路都被堵住了。

蔣逸凡草擬地這封奏章完全是站在聖人“仁愛人”的立場上替這些貧寒宗室說話。內中將這些人形容得比難民還可憐。

隆慶皇帝看到這封奏疏後竟忍不住落淚,召問秉筆太監和大臣問:“朕的宗親之中。*****真的這麼可憐?”

眾人都嘆息稱是,高拱說道:“太祖皇帝立此規矩,一是擔心有外系朱姓子孫侵奪嫡位,犯上作亂,所以對他們加以限制。二是為子孫免於凍餒,所以加以照顧。不想百年下來,宗親人口日繁,國家的財力勢不能將每個人都照顧得周詳無缺,而種種限制對於太過疏遠地宗親來說又無必要,但他們卻因此受困受難,艱苦遠過尋常百姓,這卻是太祖皇帝當初始料不及地了。”

隆慶皇帝垂淚道:“不想朕的宗親當中卻還有這樣一批可憐人。我為人十數載,所見地宗親非王即侯,還以為別的宗室也和他們一樣共享富貴呢。不料卻是這般光景,如此說來,卻是祖宗的老規矩害了他們。”便批覆了交禮部複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