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早早下意識看了蘇言之一眼，問他：“那你呢？”

蘇言之顯然沒想到慕早早會忽然跟他說話，整個人愣了一下。

蘇靖廷看出些許端倪，想到之前蘇言之跟他提的要求，恐怕兒子也不好跟慕早早解釋。

雖然蘇靖廷比較不欣賞兒子逃避的態度，可是他也相信蘇言之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想了想，蘇靖廷對慕早早解釋：“公司準備派言之負責一個國外的項目。”

慕早早看了蘇靖廷一眼，隨即又將目光定格在蘇言之身上：“去多久？”

蘇言之向來不避諱跟別人對視，身為心理醫生的他，彼此視覺的接觸是必須的。然而此刻，蘇言之不敢望向慕早早的眼睛。他害怕從中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情緒。譬如失望，譬如不信任。

蘇言之的躲避，慕早早是有所察覺的。儘管慕早早不是心理醫生，可女人的第六感，向來準確。

她微微頷首，對蘇靖廷說：“爸，我知道您是為了時時好。不過時時還小，讓我再帶他兩年。等他滿七歲之後，再交給您訓導。”

慕早早都這麼說了，蘇靖廷也不好強迫。此時此刻，他覺得更重要的事情得交由蘇言之自己處理。於是從座位起身，說：“那我下樓看看他們。”

話一說完，邁步離開房間，順帶着將書房的門關緊。

房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不一樣了，蘇言之更加局促。

“我為之前對你說的話道歉。”慕早早看着蘇言之，語氣誠摯。

“道什麼歉。”蘇言之下意識問了一句，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慕早早是什麼意思。他隨即道：“不用道歉，你說的沒錯。”

錯在他，沒有好好保護自己的妻兒，讓這個家變的傷痕纍纍。

慕早早想要問一下，蘇言之真的必須要走么？可話到了嘴邊，又有些難以啟齒。

蘇言之也想問問慕早早，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可他現在連跟慕早早對視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我們下去吧。”慕早早開了口。

蘇言之點點頭。

慕早早從座位上起身之後，蘇言之也跟着站了起來。慕早早走在前面，蘇言之跟在身後。

當慕早早伸手去拉門的時候，感覺身後一個臂彎擁住了她的身體。周圍是熟悉的氣息，讓慕早早心頭有些悸動。

蘇言之不說話，他在心裡不停的問：怎麼辦，早早，告訴我該怎麼辦。

可明面上又不想把這樣的難題丟給慕早早。

身為心理醫生，他比常人更明白夫妻之間的信任問題有多重要。可信任這種東西，一旦丟失，就很難再找回。哪怕能夠解除誤會，兩個人之間也很難再像以前一樣純白無暇了。

傷口還在，疤痕永遠無法去除。

他曾經以為自己跟慕早早是幸運的，永遠都不會遇到信任的問題。因為兩個人彼此都相信對方對自己的愛，相信對方不會做出任何背叛的事情。就算真的有一天要分開，也會平靜的分手。不可能出軌，更不可能故意傷害對方。

卻沒想到，命運那雙看不見的手，竟然將兩個人推到了現在這樣的境地。

慕早早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站在原地，任由蘇言之抱着。

“爸爸，媽媽！”門外響起時時的聲音，書房的門隨後被一雙小手猛的推開。

慕早早和蘇言之還保持剛才的姿勢站在書房門口，被時時撞了個正着。

看到媽媽被蘇言之懶在懷裡，小臉一皺。

時時下意識想要掙脫蘇言之的臂彎。

時時卻跑到面前，抱住了蘇言之的大腿：“爸爸壞，爸爸不要我和媽媽了。”

蘇言之緩緩鬆開了懷裡的慕早早。

時時站在面前，仰着可愛的小臉，嘟嘴望着蘇言之：“爸爸，你真的要去國外嗎？”

蘇言之看了一眼站在門外不遠處的蘇靖廷，也算是明白過來。

看樣子，蘇靖廷都跟時時說了。

“爸爸？”時時見蘇言之不說話，以為他默認了。大眼睛裡面閃爍着委屈的淚花，聲音糯糯的：“爸爸，不要走好不好。我和媽媽都捨不得你走。還有妹妹，你不管妹妹了嗎？”

想到小憶，蘇言之原本柔軟的心，又硬了起來。

他不能太自私。儘管自己也不想離開早早和時時。可眼下蘇言之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他需要找到韋德，他需要確保小憶的安全。

慕早早見蘇言之不說話，她拉了拉站在蘇言之身邊的時時，說：“乖，我們下樓看看。”

“媽媽，你不要讓爸爸走嘛。”時時央求着。

慕早早將時時抱起在懷裡，望着她問：“為什麼不想讓爸爸走？”

“爸爸走了，媽媽你會很孤單的。”時時趴在慕早早肩頭，委屈巴拉的。小傢伙雖然比同齡的孩子精怪一些，可畢竟只是個孩子。蘇言之在家的時候，他還可以任性一下。倘若蘇言之真的離開家，誰來保護媽媽？如果發生了丹那樣的事情，時時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

看着時時這樣，蘇言之一時之間難以抉擇。

好像所有的事情全部擰成了一個結，打也打不開。

臨近深夜，雷啟明和陸深才回了家，慕早早原本也想回去，蘇靖廷已經讓張媽收拾好房間，說是很久沒有回來住了，他想時時了。

慕早早也不好拒絕。

時時睡覺的時候，是蘇靖廷去他的小房間給他講故事。慕早早心裡猜到，除了睡前故事，蘇靖廷肯定還會對時時多說些什麼。慕早早並未干涉。她相信時時有自己的小想法，也相信蘇靖廷不會傷害時時。

可為什麼就不能再相信蘇言之？

其實說到底，慕早早也不知道她所謂的不信任究竟是一種什麼程度。或許她不相信的並不是蘇言之這個人，而是命運。

蘇言之不會故意傷害她，不會背叛她，也一定會為這個家傾盡全力。可跟命運比起來，人的決定和想法，哪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正確呢？

她擔心蘇言之一步之差，會害了小憶。

房間里，慕早早先洗完了澡，坐在房間里玩手機。蘇言之跟蘇皓軒在樓下客廳聊天。

人雖然在樓下，可是心一直都在慕早早身邊。趁着蘇皓軒提了一句工作還沒完成，蘇言之立馬找了個機會告別，之後上了樓。

邁步進了卧室，慕早早聽到了蘇言之的腳步聲，放下手機，坐起身來。

“還沒睡呢。”蘇言之有些明知故問。

“你準備睡了么？”慕早早問。

蘇言之沒吭聲，掀開被子上了床。

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可慕早早為他準備的生日禮物又是什麼？

是她的懷疑？還是把他推出去。

“言之，我有些話不知道該怎麼說。”慕早早沉吟良久，緩緩開了口。

她終究覺得，之前跟蘇言之說出了她的不信任，太過唐突。已經想了很長時間，她或許可以換一種說法。

蘇言之坐在旁邊，安安靜靜的聽着。

“我覺得，我可能不是不信任你。”

蘇言之轉頭，終於敢跟這個女人對視。心裡期待着她繼續說下去。

“怎麼說呢，我只是害怕。”

“怕什麼？”蘇言之問。

“具體我也說不上來，我怕小憶出事，怕因為小憶的事情，讓我們兩個人之間有了沒辦法撫平的隔閡。也怕下次還有什麼事情，讓你再像上一次那樣冷淡。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麼淡漠的你。”

蘇言之沉默，只是望着慕早早。

“說實話，這麼多年，我習慣了你對我的態度。不管上學的時候，還是後來我們結了婚，在你這裡，我永遠都是最特別的人。可上次一次你被韋德催眠，一心撲在工作上，連我被丹帶走，你都無動於衷。我忽然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靠得住。而且也漸漸明白，就算是你，也沒有義務一定要把我當成生命中的特例。”

慕早早說了很多，她的擔憂，她的不適應。以及她曾經從來沒有過多思考的，蘇言之對她的寵愛。

那些寵愛彷彿成了理所當然，蘇言之的優秀負責任也都成了理所當然。實際上，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理所當然。

也正是因為明白了這些，慕早早才想要自己做點什麼事，不要再當一個凡事不管不顧的米蟲。

思忖良久，慕早早有些忐忑的說：“我有事想告訴你，希望你不要生氣。”

“關於丹的？”蘇言之問。

慕早早有些驚訝：他怎麼知道的？

看着慕早早臉上的神情，蘇言之說：“其實我也有事要告訴你，希望你也不要生氣。”

“那還是你先說吧。”

蘇言之沒有隱瞞，把自己想要同意韋德請求的想法說了出來。

出奇的，慕早早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的變化。

蘇言之有些好奇：“你不生氣？”

“生氣啊。”慕早早雖是這樣說，可是臉上卻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仔細去看，慕早早的嘴角好似掛着笑意，聽她再次開口：“你說，會不會是韋德故意留下線索，讓我們覺得小憶沒有死？”

“你不是一直堅信小憶還活着么。”蘇言之問。

慕早早的想法，其實蘇言之一開始就有。可是他不願意讓慕早早再次失望，哪怕希望渺茫，蘇言之也願意拼盡全力去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