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選擇，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簡直比登天還難。

一方面，他自己本就恐懼，烤箱裡面的發熱管那麼紅，燙到身上該有多疼啊。自己又沒做錯什麼事情，媽媽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還有弟弟，才這麼小，要是真的放進了烤箱，相信過不了幾分鐘，就會像平日里傭人阿姨烤的火雞一樣。

“說不說？”蘇媽媽顯然已經沒了耐心。

蘇言之眼睜睜的看着媽媽將懷裡的小人兒送到烤箱門口，他焦急的開口：“我，我。”

見蘇言之這樣的回答，蘇媽媽臉上神情緩和了一些：“果然我的兒子棒一些，知道替別人着想。可千萬不要學你爸爸，虛偽又噁心。”

蘇言之暗自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下一秒，卻見媽媽動作未停，抱着蘇皓軒彎腰遞向了烤箱。

蘇言之嚇的瞪大了眸子，急急忙忙上前，整個人擋在烤箱前面，將烤箱外面的玻璃門擋上。蘇媽媽被忽然竄過來的蘇言之推了一下，懷裡的蘇皓軒從手上掉落。儘管蘇媽媽弓着身子，離地面近了一些。但蘇皓軒摔在地上，還是疼的哇哇大哭。

那一次，幸好爸爸回來的早。要不然蘇言之真的不知道當時還那麼小的他，該怎麼應付媽媽，怎麼保護弟弟。

蘇言之回憶起這些已經久遠的事情，再次說出口的時候，心中已經沒有小時候那麼害怕的感覺。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

“這樣的事情有很多，一直到那一次，就是你媽媽出事之後。”蘇言之回想起那天，忘記了天氣究竟下着雨，還是可以看到陽光。

蘇言之當時只有十歲，從學校里放學回來，看到房間里媽媽手上沾滿了血，他嚇壞了。聽到房間里蘇皓軒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蘇言之以為媽媽手上的血，是蘇皓軒身上的。

又急又氣，當即把書包甩在地上，上前怒目瞪着蘇媽媽：“你不配當一個母親，你是世界上最爛的母親！”

他受夠了，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童年都是在驚恐之中度過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或許永遠都沒有盡頭。

氣話說完，蘇言之就跑去了弟弟的房間。看到弟弟只是安然的坐在床上，身上沒有蘇言之擔心的傷口。蘇言之仔仔細細的檢查了蘇皓軒的身體，發現真的沒有受傷，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弟弟沒有受傷，媽媽身上的血跡又是哪裡來的？難道是

蘇言之有些害怕。怕真正受傷的人是媽媽。儘管他真的很想逃離這樣的生活，逃離這樣的母親。可那畢竟是他的媽媽，如果真的出了事，蘇言之也會很難過。這樣糾結的情緒，讓他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轉身往房間外面走去，剛邁步，就看到蘇媽媽滿手鮮血的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她眼睛通紅，臉上帶着淚痕。應該是抬手擦臉了，原本乾淨的臉上，此刻也沾染了些許血跡，讓房間里兩個孩子看了覺得很害怕。只是現在還不是下班的時候，爸爸一時半會回不來。

如今的蘇言之，雖然只有十歲，但是已經學了三年武術的他，完全可以阻止柔弱的媽媽傷害弟弟。

他將坐在床上只有四歲的蘇皓軒攬在胸前，安慰着：“皓軒別怕，哥哥在，媽媽不會傷害你。”

蘇皓軒像是有什麼預感似的，只是不停的哭，嚎啕大哭。

“言之，要是這屋裡只有一個人可以出去的話，你會選誰？”蘇媽媽看了看手中的水果刀。

這樣無聊又折磨人的一遊戲，他已經玩了四年了。蘇媽媽卻像是玩不夠一樣，一次又一次，將蘇言之陷入崩潰的邊緣。實際上，不管蘇言之作何選擇，媽媽都不會真的按照他選擇的來。最後的結果也不會改變。

他乾脆不再做出任何選擇，小而驕傲的身子立在床邊，一雙眸子泛着倔強的光，對蘇媽媽說：“我和弟弟都要出去，我不會允許你傷害我們。”

“我的乖兒子，真是長大了，知道保護弟弟了。可我只想讓一個人出去怎麼辦？”蘇媽媽此時好像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若不是瘋子，怎麼會讓自己的兩個孩子受到這樣的驚嚇。

蘇皓軒哭的更凶，蘇言之只能緊緊抱着他。明明自己也害怕媽媽手裡的刀，但他不能在弟弟面前表現懦弱。如果他也害怕，就真的沒有人能夠救他們了。

因為這些年媽媽精神不太正常，所以家裡的傭人也都是小時工。現在還不到做飯的點，除了他們母子三人，家裡再也沒有其他的任何人能夠求救。

蘇言之心一橫，覆在蘇皓軒耳邊小聲說：“皓軒，一會兒我抱住媽媽，你快點跑出去。跑的越遠越好，聽到沒？”

蘇皓軒一張小臉布滿淚痕，似懂非懂的望着蘇言之。

“別哭了，照我說的做。”蘇言之有些怒。

蘇皓軒癟着嘴，也不知道聽懂了沒，反正是點了點頭。

蘇言之將蘇皓軒從床上抱下來，拉到自己的身後。用他也不是很高大的身軀，將弟弟護住。緩步上前，討好的跟媽媽說：“媽媽，你先放下刀。你放下刀，我們再玩，好不好？”

“不好。”蘇媽媽想也沒想，直接拒絕，笑着擦了擦刀面，手上的血跡沾染上去，看起來更加駭人。

蘇言之沒有別的辦法，抓着蘇皓軒胳膊的手緊了緊，隨後放開。他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媽媽的腿，大喊一聲：“皓軒，快跑！”

四歲的蘇皓軒雖然還有很多事情不懂，可哥哥的這句話他聽的很明白。邁開腿快步往卧室外面跑去。

卻聽媽媽嘶吼一聲：“蘇皓軒，你敢跑試試。”

蘇皓軒太害怕，他根本就不敢停。耳邊回蕩着哥哥剛才說過的話，讓他一直跑，一直跑，跑的越遠越好。

只是他已經很努力的去跑了，為什麼跑了這麼久還沒有跑出房間。回頭看了一眼，門口，媽媽手裡的匕首揮舞，隨時都可能刺傷哥哥的身體。

到處都是血，鮮紅的血。媽媽張牙舞爪幾近扭曲的面容，她狂躁的聲音：“蘇皓軒，你給我回來，不然我就殺了你哥哥。”

說著話，她果然將匕首放在蘇言之的脖子前面。

蘇皓軒一邊往樓梯那邊跑着，一邊回頭望着。一個不小心，前腳踩空，小小的身子骨碌碌滾下樓梯，隨即不省人事。

慕早早坐在床上，聽蘇言之說到這裡，只覺得心驚膽戰的。

“那後來呢？”她問，“你媽媽傷到你了嗎？”

蘇言之搖了搖頭，繼續說：“皓軒滾下去，媽媽嚇壞了。其實她當時只是想嚇唬我們，並不是真的想傷害我們。皓軒撞到大腦，在醫院昏迷不醒。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單，說他可能熬不下去了。”

蘇言之低下眸子，儘管事情過去那麼久，可這一幕，他還是沒有那麼大的勇氣去回顧。

慕早早緊緊抓着蘇言之的手，安撫道：“不想說就不說了，都過去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蘇言之微微一笑，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不少。

“其實也沒什麼，不管想不想說，都已經發生了，都無法改變了。”蘇言之深吸一口氣，繼續：“等我跟爸爸從醫院回去的時候，媽媽就已經在房間里自殺了。後來皓軒挺過了鬼門關，雖然醒了過來，雙腿卻再也沒辦法下地。醫生診斷不出具體的原因，因為身體所有指標都正常。只能懷疑是大腦的某一處神經受到了不明程度的損傷。”

慕早早沒有說話，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是最可憐的，八歲的時候媽媽就不在了。爸爸找了個後媽，還帶着一個妹妹。她一下子從家裡的獨寵小公主，變成了一個需要照顧別人的乖乖牌。

可現在，跟蘇言之跟蘇皓軒的童年一比，慕早早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雖然媽媽不在，可從小到大她得到更多的是關愛。哪怕當初看林芮跟慕婉晴不順眼，可她們也沒有真的對慕早早做出多麼過分的事情。除了讓她替慕婉晴嫁給蘇言之那件事。如今看來，倒要感謝林芮，要不是她，慕早早跟蘇言之或許這一生就真的這樣錯過了。

如今同這個男人坐在一起，聽着他講述這些久遠的故事，慕早早覺得很幸福。

蘇言之抹了一把頭髮，發現已經幹了。

他上床，進了被窩，跟慕早早一起靠在床邊。

“來，抱着。”蘇言之伸出胳膊，攬着慕早早。慕早早乖巧的依偎在男人胸膛，能夠感受到有力的心跳。

“言之，當初你選擇給我做催眠的時候，心裡肯定很難過吧。”慕早早問。

蘇言之卻沉默下來。

慕早早一直都有感覺，蘇言之是一個有點選擇困難症的人。如今聽他說了這些事，似乎這樣的性格也有跡可循了。那麼小的年紀，蘇媽媽就逼他做那麼重要的選擇。而每次不管蘇言之做什麼樣的選擇，似乎都避免不了被蘇媽媽傷害。不管是心理上的恐嚇，還是身體上的傷害。就算現在長大了，肯定也很討厭做選擇吧。

讓他選擇讓心愛的女人失去記憶，忘記他們之間的一切，這麼勇敢的事情，慕早早都不見得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