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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畢,尹子微扯下口罩,如釋重負地對安德烈·洛維奇說道:“放心吧,你的心上人不會有事的。讓我歇會兒,你來開酒,給我倒上。”

他懶洋洋地倒在沙發上,一副不想再動的樣子。

安德烈·洛維奇瞥了他一眼,依言去開酒,將兩隻酒杯都倒上。

汪紫婷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坐在一旁,她在診所里休養了一段時間,對這裡的環境也比較熟悉了,所以此刻倒也不覺得拘束。眼看着兩個男人要喝酒,她有些無聊,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能幹坐着。

其實,對於今天安德烈·洛維奇帶她出門,汪紫婷是十分意外的。

這麼多天以來,說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也不為過。安德烈·洛維奇並不是每天都出現,但他的手下卻將她看得很死,不能踏出房門一步,連呼吸新鮮空氣都只能打開門窗,換換氣而已。汪紫婷幾次想要去樓下的花園裡轉轉,哪怕是去陽台上站一會兒,都被嚴令禁止。

據說,是安德烈·洛維奇擔心有人安排狙擊手,從高處向汪紫婷射擊,所以才這麼緊張,生怕她會出事。

沒想到,他今天卻帶她出門,還沒有帶保鏢,甚至連司機都沒有。

只有他們兩個人。

更沒想到的是,目的地竟然是這裡。

看見尹子微,汪紫婷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來了,這是她的救命恩人,又照顧了她很多天,基本上可以說是不眠不休。

而她走的時候,甚至沒有機會和他說一聲“謝謝”,這令她很難堪,也無比內疚。

不過,說不上來為什麼,汪紫婷的心中還是有一股隱約的不安。她總覺得,今晚的安德烈和尹子微看起來和平時略有不同,兩個男人在表面上雖然還是談笑風生的模樣,然而在他們的眼底深處,全都各自壓抑着什麼,令人捉摸不透。

她希望那是自己的錯覺,是自己在胡思亂想。

“來,謝謝你的酒。”

安德烈·洛維奇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向尹子微舉了舉,臉上帶着如往常一樣的微笑。

他就坐在沙發上,襯衫上的幾粒扣子都鬆開了,領口大敞着,露出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很自在很輕鬆的樣子,就好像坐在自己家裡的沙發上一樣,神色自若。

單憑這一點,尹子微就覺得,這不愧是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以及朋友。

當年他和安德烈·洛維奇從敵人到朋友,其實並不是他蓄謀的安排,確確實實是一次巧合。但就在二人認識的第三年,他們之間的關係終於引起了伊凡·洛維奇的警覺。

安德烈是他的兒子,雖然他從不表現出父愛,但對於伊凡·洛維奇來說,他還是在乎這個唯一的兒子的。所以,當有人將尹子微的存在告訴他的時候,他立即派人去調查。

尹子微的資料都是精心準備的,不會輕易暴露身份,但問題就出在,他那個時候已經有了想要攜手一生的女人。

而且,她懷孕了。

伊凡·洛維奇的手下按照他的吩咐,殺了這個女人,手腳很利索,普通人看不出來有什麼端倪,只會當成是一次交通意外。

可對於尹子微來說,只需一眼,他就知道,那是徹徹底底的謀殺。

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唯有像個不懂內情的人一樣,去接受所謂的“車禍”的說法,並且像個窩囊廢一樣,整日買醉。

報復?不可能。

一旦報復,就等於是自己揭穿自己的身份。而尹子微必須要繼續留在這裡,他是常規駐守在聖彼得堡的外勤人員,沒有調令,不得離開。

此後的幾年裡,尹子微一直不近女色。對於這一點,安德烈·洛維奇也是知道的。

他知道那個女人的存在,但因為不想給對方惹來麻煩,所以從來沒有見過她。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死了。安德烈·洛維奇聽到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有人故意對她下手,思來想去,伊凡·洛維奇自然是最大的可能。

“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尹子微端着酒杯,沒有急着喝下,而是輕輕搖晃着,眼睛盯着裡面的液體。

安德烈·洛維奇表情一滯,想了想,他點頭:“我記得。時間真快,居然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和我也老了,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

“是啊,”尹子微搖頭苦笑,喝下一口酒,他才繼續說道:“那孩子假如還活着,現在都已經上小學了。我這次去中海,見到了寵天戈的兒子,當時我就想,為什麼我的孩子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能夠見一見這個世界。”

聽了他們兩個人的對話,不知內情的汪紫婷也微微變了臉色。

她一開始還茫然着,但聽着聽着,就聽懂了。原來尹子微曾經是有個孩子的,可惜出了什麼意外,沒能生下來。

原來,今天是個紀念日。

汪紫婷不敢隨意插話,只能筆直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有些擔憂地看向不遠處的兩個男人。

“換個角度想,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麼好見的。太醜陋,太無情,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成年人都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違心地活着,太累了。而他們母子兩個,卻能永遠地活在你的心裡,以最完美的形象,這也是一種幸福。”

安德烈·洛維奇安慰道。

挑了挑眉,尹子微大聲說道:“有道理。真不愧是我的好哥們,只要你說上幾句話,就能解開我的心結。來,喝酒吧,我們不說那些過去的事情了。”

說完,他們就真的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幾乎不說話,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那一瓶酒徹底喝光了。

汪紫婷本想制止,可又知道自己的話沒有什麼用。

她擔心地看着他們,生怕其中哪一個會喝醉。雖然,她也知道這兩個人的酒量很好,更何況只是分着喝掉一瓶酒,幾乎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可能醉倒。

“沒有了。”

尹子微舉起酒瓶,瓶口向下,用力晃了晃。

最後一滴酒,落入杯中。

“還喝嗎?我去拿一瓶新的。”

說罷,他放下空酒瓶,就要起身。

不料,安德烈·洛維奇飛快地伸出手,猶如閃電一般,抓住了尹子微的手腕,口中謝絕道:“不用拿了,我們說好只喝一瓶的,而且,還沒有分出勝負呢,我不想白喝你的酒。”

聞言,尹子微也沒有勉強,他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一個什麼笑話一樣:“喂,你還真是說的好聽啊!這麼多年來,你少喝我的酒了?我還沒和你算賬呢。記不記得,那次你喝醉了,差點兒把我的醫用酒精都喝了,我就應該趁機全都倒進你的胃裡,再給你洗胃!”

安德烈鬆開手,也帶着幾分羞澀地笑了起來:“酒精和酒,其實也差不多。倒是你,一直記着這件事,就是為了損我吧!太不夠朋友了!”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笑聲充斥在房間里,令人動容。

汪紫婷倒是沒有料到,安德烈·洛維奇竟然還有這麼丟人的往事,也不禁掩口發笑。

尹子微停下笑容,正色地看向安德烈·洛維奇,他認真地說道:“我是你的朋友,我相信我也是你的朋友。但不是所有的朋友都能陪你一起走下去,有些路,我們只能一個人走,你說是不是,親愛的安德烈?”

說完,他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把槍,槍口就對準着安德烈·洛維奇的額頭上。

看清眼前,汪紫婷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然後看見尹子微轉過頭來,向自己比了個“噓”的手勢。

她下意識地捂住嘴,不敢再發出聲音。

“在你的子彈把我的頭蓋骨上干出一個洞的時候,我保證你的兩顆蛋蛋也會離家出走。不相信的話,就比一比誰更快,親愛的朋友。”

剛才還在哈哈大笑的安德烈·洛維奇也收斂起了笑容,沉聲說道。

他用手裡的槍輕輕撩起尹子微的襯衫下擺,然後用槍口撞了兩下他腰間的金屬皮帶扣,示意對方不要輕舉妄動,除非是他再也不想活了。

兩個人的手速都足夠快,或者說,他們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只是多年的情面擺在那裡,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想動手,所以才拖延到把一整瓶酒都喝光。

“所以說,這一次才是最後的對決嗎?”

安德烈·洛維奇眯起眼睛,看向尹子微。

他坐着,他站着。

“你死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女人的。當然,如果你執意要她下去陪你,我也會滿足你的願望。”

尹子微很體貼地說道。

“是嗎?那我真的要謝謝你了。”

安德烈輕蔑地笑了笑。

論起槍法,他們兩個人可以說是不分伯仲,以前也玩鬧似的比過,基本上各有輸贏,很難分得出高下。

這一次,賭注是性命。

“不客氣。”

尹子微勾起嘴角,雙眼盯着安德烈·洛維奇,在他的瞳孔里看見自己的身影,愈發清晰。

“砰!”

一聲槍響之後,緊接着便是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然後又是一聲槍響。

這兩聲槍響挨着極近,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令人幾乎難以分辨。

坐着的安德烈·洛維奇和站着的尹子微各自中了一槍,他們一個癱倒在沙發上,一個躺倒在地上,鮮血從各自的身下汩汩流出,空氣中剎那間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