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海。名為鳳凰；
鳳凰起兮。危燕喈喈；
鳳凰落兮。白鯊呦呦……”
悠揚婉轉的歌謠似從遙遠的天際飄來。房悅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趴到帳篷邊上。撥開一絲縫隙往外看。
東方的天際才剛剛發白。太陽還要很久才會出來。到底是誰在唱歌。
“這麼早就出去放牧嗎。露水還沒有下去呢。牛羊會拉肚子的……”
房悅佳小聲嘟囔了一句。剛要回去繼續睡。餘光卻看到天空中有什麼人在飛。
“哇。這次是真正的仙女吧。”
房悅佳動作麻利地套上小靴子。飛快地竄了出去。活像一隻出籠的小鳥。
“佳佳你去哪裡。”帳篷里傳來阿娘朦朧的聲音。
“我內急。很快就回來。”
這裡是赤砂山脈的半山腰。又是三生川的發源地。在整個五行大陸陷入水深火熱之時。在白虎國皇室一舉將惡行商信炎團伙擊潰之後。這個水草豐美的地方就變成了難得的安祥之地。
慕堇若一行人離開之後。房悅佳所在的游牧部落在“婁家軍”的保護下。一路平安地到達了這片理想中的牧場。並在此安頓下來。
此處水源充足。房悅佳施展“流雲賦”。掠上不遠處一座山頭。凝神靜聽。悠揚的歌聲從東北方向傳過來。卻是換了曲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房悅佳往那個方向看去。只見青白漸變的天幕中。一位身穿紅衣的“仙女”正往東北方向飛去。
相隔太遠。房悅佳看不清她的長相。只看到那一襲紅衣衣袂飄飄如雲似火。三千青絲絲絲飛揚如夢似幻。伴着那飄渺悠遠的歌聲。美得像是一幅會動的畫卷。
她的懷中似乎還抱着什麼。像是一個人。又像是一件衣服……
“一定是仙女。只有仙女的歌聲才那麼動聽。只有仙女不用任何法術。只乘着雲煙就可以飛。”
房悅佳無比興奮。雙眼明亮地就像啟明星一般。她一直注視着那位紅衣“仙女”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了。連歌聲也聽不到了。她才從小山頭上飛奔下來。往自家的帳篷跑去。
“阿娘。阿娘。我看到仙女了。是真的仙女……”
……
腳踩狐火飛行的狐妖子衿並不知道自己在一個孩子眼中成為了仙女的化身。她一路飛行。一路放歌。如同天地之間最為自由自在的存在。
低頭看看懷中面容絕美的羽落哥哥。狐妖子衿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思緒回到了幾日之前……
天黑之時。千年樹妖將眼淚餵給了羽落哥哥；直到天亮。羽落哥哥都是一動不動。一點都沒有化作殭屍的跡象。他們都說他已經死去多時。樹妖之淚不起作用了。只有她。這個小小的狐妖。她堅信羽落哥哥沒有那麼容易就會死。
他說過的。他肩負整個家族的血海深仇。怎麼可以那麼輕易就死了。
他答應過的。他會帶她去往五行大陸最美麗的白色鳳凰海。怎麼可以那麼輕率就食言了。
千年樹妖離開了。狐妖子衿守着自己的羽落哥哥。白天為他遮擋火辣的烈日。夜晚為他抵禦透骨的寒冷。沙丘被風移動。露出遠處一棵高大的胡楊。
狐妖子衿又直直地站了一個白天。夜幕降臨之時才抱着羽落公子飛到了胡楊樹下。近了才知道。那棵胡楊已經死了。卻依然屹立在這廣闊無際的沙漠之中。
狐妖子衿撫摸着那高大的樹榦。幽幽說道：
“羽落哥哥。我記得有人曾說。這是‘三千胡楊’。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
她回頭看了看地上的人。又說道：
“羽落哥哥。子衿就在這裡守着你。這棵樹一日不倒。我就一日不會放棄。”
月華如練。鋪滿沙漠。狐妖子衿將自己的衣服覆蓋在羽落公子身上。狐火一閃。現出原形。依偎在羽落公子身邊。用自己柔軟的皮毛去溫暖他冰冷的身軀。
日升月落。初升的日光照在高大的胡楊樹上。一人一狐靜靜地躺在胡楊樹的影子里。忽然間。小狐狸的耳朵一動。突然睜開了眼睛。身體瞬間拉長。化作女子模樣。拉過紅衣穿在身上。緊張地盯着地上沉睡的人。
“羽落哥哥。”
狐妖子衿聲音顫抖。十指尖尖不敢觸碰羽落公子的身體。不知道過了多久。羽落公子還是沒有動靜。就像一個渾身破敗的絕美人偶……
狐妖子衿嘆了一口氣。輕輕地伏在羽落公子的身上。可是。她的臉頰剛剛靠近他的胸膛。卻像嚇到一般立刻坐直了。
“撲通……”
“撲通……”
“撲通……”
異常緩慢。卻又那麼清晰。
是心跳。
狐妖子衿喜極而泣。抱着羽落公子放聲大哭起來。雖然他人並沒有醒來。可是他有心跳。說明他還活着。
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狐妖子衿突然感覺到了飢餓。想起千年樹妖臨走之前給她留下的吃食。她立刻飛身回去拿。飛回去的路上。她還與一位身穿淺綠衣衫的女子在空中擦肩而過。那抹清新的顏色在這無情的沙漠中顯得那樣充滿希望。讓她的心情都輕快起來。
等狐妖子衿回去的時候。卻發現蓋着羽落公子的那件披風不知何時被風吹走了。她趕緊飛掠過去。緊張地查看着他那裸露在外的皮膚……
沒事。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
顏色雖然還是一片青白。可是被樹影間透過的陽光照射到之後。並沒有受到灼傷。
狐妖子衿笑着笑着。又落下淚來：
“我真是傻透了。他都有心跳了。怎麼可能會是殭屍呢。哈。哈哈……”
補充好體力。她決定帶羽落哥哥離開沙漠。前往他們一直心心念念的鳳凰海。她相信。在那片美麗的海邊居住。他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
日夜兼程。風雨無阻。沙漠。戈壁。三生川。赤砂山……都被他們甩到身後。
狐妖子衿怕羽落公子孤單。路上還唱歌給他聽。終於有一天。迎面吹來的風變得凜冽。呼吸一口感覺連肺都涼了。雪白的手指也被凍得通紅。可是狐妖子衿卻很高興。
“羽落哥哥。我們到玄武山脈了。”
“羽落哥哥。等我們飛過最後一座雪山……”
“羽落哥哥。是海。白色的。鳳凰海啊。”
狐妖子衿的口中哈出熱氣。凍得發紫的嘴唇微微顫抖。卻掩蓋不住內心的激動。
天是白色的。海是白色的。背後的山巒也是白色的……就像羽落公子曾經的那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鳳凰海那麼美麗。那麼安靜。我終於和你一起。來看鳳凰海了……
最後一團狐火也熄滅了。被凍僵的狐妖子衿抱着無聲無息的羽落公子。失去了意識。
“噼啪。”
木柴炸裂之聲輕輕響起。狐妖子衿輕吟一聲。睜開了細長的眼睛。猛地坐了起來。入眼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小火爐燒得正旺。整個房子里都暖烘烘的。
“羽落哥哥。”
狐妖子衿剛要下床。慌亂間一轉頭。卻發現羽落公子就躺在另一張床上。
“羽落哥哥。”
狐妖子衿喊了一聲。滾下床來。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
冷風一吹。原來是房門開了。狐妖子衿回頭一看。卻是一位銀白長發、面容絕美的妙齡女子。她一看到狐妖子衿。立刻歡快地飛奔出去。冷風夾着雪花從門口灌進來。也傳遞着那女子的聲音：
“師兄。快回來。小狐狸醒啦。”
……
原來。神醫白鯊和神匠慕顏外出散步的時候。碰巧撿到了凍成一團的小狐狸和不知生死的羽落公子。立刻將他們帶回了住處。悉心照料。狐妖子衿知道他們的身份後。立刻跪地說明前因後果。並請求他們醫治羽落公子。
“我是醫者。治病救人就是我的本分。只是……”
神醫白鯊皺眉看向羽落公子。說道：“只是。保住他殘餘心神的。乃是你遺留在他體內的血中所帶的一縷妖氣。即使有樹妖之淚相救。等他醒來的時候也不再是個人類了……”
“是……殭屍嗎。”狐妖子衿柔弱地問道。
神醫白鯊搖了搖頭：“不。非人。非妖。是為半妖。並且。到時他還需要你以妖氣滋養。方能續命。一旦失去你的妖氣。他也就命不久矣了。”
“沒關係。只要他活着。是人是妖還是半妖都沒有關係。子衿會一直在他身邊的。別說是妖氣。哪怕用子衿的命去換。子衿也願意。”
神醫白鯊看着言辭懇切的小狐狸。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
“羽落哥哥。你那邊好了沒有。”
美麗狐妖眉目如畫。一向披散的黑髮高高盤起。金釵玉簪閃閃發光。神匠慕顏將她牢牢按在銅鏡前。細細地為她上妝：
“喊什麼喊。你都是新娘子了。怎麼還能這樣跳脫。”
狐妖子衿做了個鬼臉。聽着神匠慕顏責備的話語。心底卻是甜蜜無比。
這天的黃昏似乎也沾染了他們的喜氣。紅得熱烈的火燒雲幾乎將半片天空染透。也給鳳凰海披了一件絕美的紅衣。
潮來潮往。無數危月燕漫天飛舞；風起風住。一對新人正敬拜天地。
大紅色的婚服為天人一般的羽落公子帶來一絲人間煙火。溫暖的笑容沖淡了眉宇間的妖氣。狐妖子衿難得露出害羞的小女兒姿態。輕抿朱唇微笑不語。
天地萬物為其證婚。神醫神匠為其祝福。半妖與狐妖執手相看。是一瞬。亦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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