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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長袖上嵌了狐狸毛,舞動起來像是那寂靜山嶺上的皚皚白雪。

大紅色的衣襟上綉滿了大朵薔薇,裙擺捏着褶,每每轉身都如同不可觸及的彼岸之花。

余香跳時,鶯鶯便靜下來;鶯鶯舞時,余香便停下來。

她們二人一靜一動,不曾停止的只有她們身上的金鈴響動與那琴簫之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她們吸引去了,余香始終流露出高傲的神態,似乎在說著“生人勿近”。

而鶯鶯則不同,她遵從着皇后的囑咐,舞姿大膽而**,引得許多朝臣忍不住暗自在心裡琢磨,這究竟是樂府里的哪位舞娘,不如討回去做妾如何?

劉驁的眉頭一直緊緊皺成一團,眼神卻始終盯在余香身上不移開。

真是太像了,太像他夢中的那個女人。

夢裡的她也是跳着這樣的一支舞,神色高傲,舉止冷艷。

她的腰肢,她的身段,她的一顰一笑,就像是那夢中人來到了自己面前。

曾以為皇后與那夢中女子有幾分相似,可當他看到了今日的跳舞之人,才明白,相似的終究只是相似,與正主則有太大差別。

她是冰冷的,是美艷的,是明明周身散發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卻還讓他的心在為她跳動着。

這是誰特意為他準備的賀禮嗎?還是這夢中人,已經知道他就在這裡,才不遠萬里的來尋他?

他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這三喜臨門,只怕要因為這個女人,而變成四喜臨門了。

今日果然是個黃道吉日。

這麼想着,他的眉頭漸漸散開,表情恢復了祥和模樣,唇邊還不經意地掛上一分笑容。

林充依眼瞧着這一幕,又將視線移到了大殿正中的兩位舞娘身上。

這一紅一白,惹眼的顯然是那個紅衣女子。

她擺了擺手,叫侍婢湊上前來,在其耳邊輕聲道:“你一會去給我查查,這個紅衣女子是個什麼來頭,怎麼滿身的狐媚子勁兒。”

侍婢應了一聲,悄悄退下去了。

“芙蓉啊,你過來,你瞧着皇上那眼神是放在誰的身上呢?”太后坐在皇上左側稍遠的位置,卻總瞧着皇上這神情不大對勁兒。

那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樂府舞娘們,嘴上還不自覺地露出笑意,像是七魂六魄都被人勾去了一樣。

“娘娘,微臣瞧不出來,也許皇上就是心情大好,瞧着這舞蹈好看,便也高興。”芙蓉姑姑並不想把話扯到具體某一個人身上去,免得皇上真的喜歡或是不喜歡,倒成了她一語成讖。

“不對,他是看着那個白裙女子呢,你看他那眼神,分都分不開了,好似有人拿繩子將他們兩個人綁在了一塊兒似的。芙蓉,你看這白衣女子眼熟不眼熟,你瞧瞧她像誰?”太后眯着眼睛瞧着,忽然就說出了這麼一句。

芙蓉姑姑搖頭,說自己愚鈍,瞧不出來。

“是皇后啊,你看她那挺着脖子站在那兒的樣子,多像是皇后。芙蓉,知子莫若母啊,哀家本以為他將皇后送出宮去,時間久了,也就斷了念想了。可你瞧瞧他那眼神,他的心至始至終就還在皇后身上,這現如今瞧見個模樣像她的,就魂兒也丟了,魄也散了。哀家還以為林充依能夠讓他轉了性,現如今看起來,怕是也不能。”太后嘆了口氣,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語氣里滿是無奈。

“娘娘,容小臣多嘴,林充依身上有很多地方,也與皇后十分相似。您若是希望她能夠頂替皇后娘娘博得皇上寵愛,怕是也沒什麼意思。”芙蓉姑姑蹲了下來,俯身到太后耳邊,輕聲說道。

太后搖了搖頭,眼神瞥向前方林充依一眼,而後念叨了一句,“不然,林充依終究只是像她,那聰明決絕的勁兒,多半是裝出來的。不像皇后,心是真的靈,也是真的狠。”

此時此刻,琴音忽然一個迴旋,百里蒼蘭指尖一使勁兒,那琴弦竟被人挑斷了。

百里蒼蘭大驚,不是他失誤,而是這根琴弦被人動過手腳,調換過了。

一時之間鶯鶯與眾舞娘也是一身冷汗,余香連忙望向鶯鶯,用口型快速地說了兩個無聲的字“別動”,然後自己足尖點地,在那圓盤上轉了起來。

琴聲斷了,蕭聲便也隨着停了,殿內此時只有餘香身上的鈴鐺響,還有她身上那不曾停止的鈴鐺聲。

她此時也是一身冷汗,這是預料之外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所以只能腳下不停,快速地舞動,讓那身上的長袖也隨着身子的轉動舞出形狀,直至最終她給鶯鶯使了個眼神,停止轉動,與她共同攜手,一條腿高抬,如同飛起一般。

就好像是破繭成蝶的過程,那掙扎的蛹,總會成為飛翔的蝶。

殿內寂靜了許久,余香跟鶯鶯都很緊張,她們的手心都出了汗。

沒有聲音,為什麼會沒有聲音?

直至許久,劉驁開始鼓掌,殿內便逐漸響起了陣陣掌聲。

余香此時方才回過神來,暗自鬆了一口氣,隨着整個樂府的人跪下去來給劉驁行禮祝壽,抬頭時才順勢望了一眼他的眼神。

是了,她一直在忍,忍着不要在跳舞的過程中對視上劉驁的目光。

因為一旦看了,她怕自己的心思就亂了,那咬着牙強撐出來的冷艷便會蕩然無存,自己花費了這麼多心思冒的險,就沒了意義。

現如今,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她看到了劉驁眼睛裡的探究,也看到了唇邊的笑容。

真奇怪,距離得這麼遠,她竟然看得清。

贏了,若沒料錯,應該是這樣的吧。

“平身吧,那身着白衣的舞娘,你上前來。”劉驁突然開口,直接點了余香。

她心中一驚,這雖然是個好兆頭,可卻並不在她的預料之中。

身後有舞娘遞上了一早就準備好的面紗,余香坦然接過,戴在面上的那一刻,心裡算是有了底盤。

臉上有這面紗遮擋,眉眼又畫成了與往日不同的模樣,她就不相信劉驁能夠認得出來。

他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本該處於皇陵狹小房間的自己,現在竟然就站在他面前吧。

鶯鶯見皇后戴上了那被她動過手腳的面紗,想要阻攔,卻為時已晚。

皇后已經走近了皇上,一步又一步,而那面紗卻隨時可能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脫落下來。

她抿着嘴唇,忽然有點心慌,如若皇后娘娘的面紗真的脫落下來,那她是不是等同於也牽連了自己?

鶯鶯的眼神悄無聲息地掃到了一旁坐着的百里蒼蘭身上,他的眼神時而看琴,時而看皇后,卻至始至終沒有看過自己。

真的,一個眼神也沒有。

他怎麼會變了呢?以往的他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啊,他待自己極溫柔,舉止極多情,雖從未許諾過長相守,但多半也就是那個意思了。

可是當他見到了皇后娘娘,這事情怎麼就變了呢?

她承認,皇后娘娘人聰明,舞跳得好,人長得又好。可這一切跟百里蒼蘭又有什麼關係?他不會覺得自己眼神的注目很多餘嗎?他難道沒有覺得自己在犯下大逆不道的過錯嗎?

鶯鶯自以為自己是個很穩重的人,不會輕易吵鬧,不會違背規矩。

但這一刻,她竟然嫉妒起皇后娘娘來,這感覺抓心撓肝,讓她發狂。

怎麼辦,她剋制不住自己的心,她止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在心裡重複,想要讓皇后娘娘臉上的面紗掉落下來。

她明明知道皇后娘娘沒有過錯,就算蒼蘭樂師中意娘娘,那也是蒼蘭樂師的問題。

可她就是沒辦法去埋怨樂師,她就是想要讓娘娘受到懲罰。

余香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依舊故作高傲地走到劉驁面前,行以大禮,等候下文。

“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問題顯然余香今日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回皇上的話,民女閨名飛燕。”余香毫無怯懦地回答,這話已經說過一次,再說起來便是熟練得多。

“進樂府多久了?”劉驁的眼神痴迷的放在余香身上,卻渾然不覺,說起話來也是心不在焉。

余香只想早早結束這無聊的對話,她的目的已然達到,她該離開去宮外尋子歡了。

“不足一月。”余香回答。

“不足一月竟有這樣的舞藝,看來便是天賦了。”劉驁說著這話,忽然站起身,走下龍椅,來到余香面前。

余香屏住了呼吸,不知劉驁要做什麼,更怕他已經認出了自己。

畢竟是夫妻,別人認不出,未必劉驁也會認不出啊。

劉驁忽然伸出手拉住余香的手,牽着她站了起來。

“皇上?”余香驚詫,卻不知該如何應答。

“今天晚上,你來陪朕。”劉驁輕輕說完這句話,便將余香攔腰橫抱在懷。

同一時刻,余香臉上的面紗也一併滑落在地。

她大驚,顧不得許多便將臉埋進了劉驁懷中,恨不得就此昏過去。

“眾位卿家能為朕賀壽,朕今日很是開心,時辰不早,都散了吧。”說完這話,劉驁抱起懷中人便要離開。

“皇上,此舉恐怕不妥。”蕭丞相突然站起身,阻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