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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倒在地上的眼睛。獃滯的。一直望着前方。像是看着沒有盡頭的地方。

幾個時辰前。他還與自己說話來着。可是自己卻因為趕着去跟蹤嬤嬤。都沒有理會他。

可現在。這條命。沒有了。

就算是死。他也還睜着眼睛。

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嗎。是因為毒害。所以死不瞑目嗎。

“殿下。一定要查出樂公公的死因。讓他可以在九泉之下閉上眼睛。”余香捫心自問。不是個善良的人。可是不知道現在是怎麼了。她總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變軟。一些她以前毫不在意。與她的生死利益毫不相干的事情。現在也可以牽動她的心。

“好。本宮定會查出他的死因。”在太子眼裡。只有那個時而倔強。時而善良的余香。她的右臉上還有一大片紅。微微腫了起來。襯得兩邊臉不是那麼對稱。可是這不妨礙他願意看着這張面孔。

這個余香在很多人眼裡許是不可理喻。許是油嘴滑舌。許是卑躬屈膝。但在太子眼中。她只是她。跟任何人都不一樣。

所以對於余香所講的每一句話。都不會是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只是因為面前的人。是她而已。

片刻後。達公公引刑部仵作趕來。仔細審查過後。表明卻是為中毒身亡。可這毒藥是什麼。仵作表示查不出來。

一匹麻布蓋在樂公公身上。他就這麼被人抬走了。究竟會抬到哪裡去。余香不知道。可是她猜測。也就是宮外的哪個亂墳崗吧。

那雙眼睛。最終被仵作蒙上了。可是余香知道。在真相沒有查出來以前。縱然樂公公化作鬼魂。也會一直站在這兒。望着一切。

望着他們。為何此時還在這兒飲茶下棋。隻字不談他死去的真相。

“殿下。既然刑部仵作說了樂公公是死於中毒。為何您不派人去徹查呢。”自樂公公的屍體被抬走後。太子便一個人回到屋內下棋去了。達公公忙着去給太子做皇上壽宴的嶄新禮服。也沒了影蹤。

太子抬頭。看着余香的一臉凝重。道:“怎麼查。去哪兒查。儲宮內外那麼多人。誰要是下個毒。害個人豈不是容易得很。無礙。對外就說是他自己吃壞了。喪了命。誰會去追究計較呢。天寧。你可會下棋。快坐下陪本宮對弈一局。你與他又非舊識。那麼上心做什麼。”

對於這事兒。余香忽然就鑽進了一個牛角尖。敢情兒這奴才的命就輕賤。死了也是白死。這道理她入宮前就知道。可此時此刻卻怎麼也接受不了。

“殿下今日放縱此事。讓幕後兇手逍遙法外。這幕後兇手真正想要謀害的人。難道僅僅會是一個夜裡守門的小內臣嗎。若是有一日這事兒殃及到您身上。難道您不會因為今日的疏忽和放縱而後悔嗎。”余香字字誠懇。她沒有頂撞的意思。她一定要查出真相。因為她覺得。這事兒裡面藏了什麼她必須要找到的秘密。

太子此時手中正拿起一枚紅色的“馬”。剛要落子。卻聽到余香的這一番話。

“天寧啊。你看這棋盤上的‘馬’。它跟‘象’看起來落子的位置很像。但是它像歸像。可不一樣。這‘馬’就只能走‘日’狀。這象卻要走‘田’狀。沒人會走錯。”說完這話。太子將棋子落下。咣當一聲。吃了黑棋的‘車’。

“奴婢不懂棋。不知殿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望明示。”

“本宮的意思很簡單。這雖然同生為人。本為一類。可這身處不同的位置。就有不同的活法。錯不了。”

“殿下想過沒有。不是每個人都像您一樣懂得如何下棋。亦不是每個人都如您所說。明白何為規矩。逾越的想法每個人都有。但聰明人不會實施。而保不齊總有那麼幾個蠢笨的。不懂規矩。不甘平庸。想要爭點什麼不屬於自己的事物。您又怎麼確保。這下毒之事。永遠不會落到您頭上。”余香皺着眉頭。一字一句的跟太子爭論不休。她腦海中聯想到的不是有朝一日太子被害。而是劉浩。

浩兒還那麼小。就算真的有人謀害。也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想要唬弄他。其實容易得很。今日是個樂公公因毒身亡。不知何故。不知何人。就這麼悄無聲息掩蓋過去了。他人再是個什麼張公公、王公公。也無人調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可若是有朝一日這毒落到劉浩身上呢。太子到時候縱然後悔。又有何用。

太子將手中棋子放下。望着余香的模樣。覺得奇怪。不過是一個公公而已。怕是他們兩人都沒說過什麼話。哪兒來的這麼深的交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然為何一直揪着這事兒不放。”

余香抿着嘴角。心中猶豫可要講出自己對於劉浩貼身嬤嬤的猜測。

“有什麼話你就說。幹什麼總藏着掖着。”

被太子一眼看穿。余香便也如實講了:“奴婢之所以如此擔憂。可不僅僅是因為樂公公。還有皇長孫。”

“浩兒。這事兒同他有何干係。”在太子的印象中。余香不過是偶然救了浩兒一次。此事怎麼會提起他呢。

“殿下有所不知。皇長孫與奴婢偶然在花園中相遇。一來二去便成了朋友。奴婢也知道這事兒不合規矩。但無奈皇長孫殿下長得過於可愛。一時間便忘記了身份。還望您別怪罪。”

太子一聽到此事跟兒子有關。哪還有空顧及這些有的沒的。連忙道:“別說不相干的事情。你就且揀重要的內容說。”

“喏”。余香點頭。又繼續講道:“皇長孫每次跑到綉梅館尋奴婢玩的時候。身邊都沒有貼身嬤嬤跟隨。奴婢好奇。便問他怎麼不讓貼身嬤嬤陪着。可是他表現出來的表情是恐懼。奴婢想知道他到底害怕什麼。乳娘本該是很親密的人啊。可是皇長孫偷偷跟奴婢說了個天大的秘密。嬤嬤有次偷偷給他熬粥的時候。悄悄在裡面加了許多黑色的東西。他不知道是什麼。便不想吃。按理來說。這小殿下主子。就算是不想喝粥。也沒什麼了不得。可是嬤嬤竟然恐嚇他。說如若不喝粥。便要稟告於您。讓您責罰小殿下。”

她將這些事情都複述了一遍。本以為太子能夠從中聽出什麼不對勁兒來。哪知道太子卻道:“不會是浩兒不想吃飯說了謊吧。小孩子的話。你怎麼都相信。”

“殿下。孩子的恐懼是不會說謊的。皇長孫對奴婢講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很害怕。小孩子對於事物往往比大人更敏感。如果真的是好好的一碗粥。他為什麼無論如何都不肯喝。嬤嬤又為何執意恐嚇小殿下。非要他喝下那粥呢。難道不是因為裡面放了什麼不該放的東西么。”余香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話說出的那一刻。她才聯想到一件事。樂公公死於下毒。他死前唇邊燙起了許多水泡。這水泡會不會是喝粥燙到的。他在死前。會不會是喝了一碗滾燙有毒的粥呢。

想到這兒。余香猛地一抬頭。臉上洋溢着激動之情。

“殿下。奴婢想通了。有沒有可能樂公公生前無意中喝到了嬤嬤給小殿下熬的毒粥。所以中毒身亡。”如果是這樣。線索不就連在一起了嗎。事情不就能夠說通了。

“胡鬧。樂子不過是個小小的守夜內臣。怎麼可能吃到皇長孫的御膳。花嬤嬤打浩兒出生起就一直照顧他。不會傷害浩兒。更不會下毒。你這想法未必太過偏激可笑。”太子想也不想便將余香否決了。她的內心都藏着什麼。這般陰暗。似乎天下都是壞人。

余香以為太子肯定會贊同自己的想法。卻不料被他一口否決。難道是自己沒有講清楚嗎。

“您不是問奴婢今日消失去了哪兒嗎。奴婢一下午都在跟蹤小殿下的貼身嬤嬤。她一如往日在廚房熬粥。熬好了以後端着食盤離開了。可是她去的方向並不是關雎殿。而是相反方向的蓮芳館。奴婢不知道那地方是誰居住的。就悄悄跟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哪知道嬤嬤在蓮芳館門外敲了三聲。就有人前來開門接應。她就端着那食盤進去了。殿下。聽到這兒。你還不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嗎。”

太子殿下一言不發。低頭看棋。這毫無舉動的舉動卻將一向冷靜的余香惹急了。

“那棋盤上寫了真相嗎。殿下到底有沒有聽到奴婢說的話。”余香吼了一句。惹得太子瞪起了眼睛。

“放肆。沒規矩。你在跟本宮說話嗎。蓮芳館裡住的是誰。茹嬪。你一個新入宮的家人子對這身份背景不了解。本宮告訴你。茹嬪的父親是當朝大司農。掌管着國庫和整個漢王朝的經濟命脈。國家連年戰亂。外需兵馬。內需銀兩。你能想象到一個身處國庫要職的官員有多重要嗎。今日你跟本宮告狀。說是猜測茹嬪毒害浩兒。就因為花嬤嬤端着一碗粥給茹嬪送過去了。這能說明什麼。浩兒出了什麼事情嗎。安貴妃都沒來跟本宮說過這事。你以什麼身份要本宮去調查茹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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