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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余香,你會害死他的,知道嗎?!”這張臉余香看清了,是蕭芊芊。

因為憤怒,蕭芊芊的面部表情已經有些扭曲,不大像她平時的樣子。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喪服,頭髮披散,手中捏着剛剛從余香頭上扯下來的蓋頭,一切顯得如此不和諧。

“這是哪裡?你說的是什麼?我會害死誰?”余香一臉茫然,她不喜歡這種氣氛,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大喜的日子裡,蕭芊芊要穿着一身喪服站在這兒。

蕭芊芊聽見余香的疑惑,瞬間勃然大怒,抬手扇了余香一巴掌,道:“時至今日,你還在裝傻?你害死了侯爺,你害死了他!這不是你的大喜之日,是侯爺的大喪之日。”

余香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這蕭芊芊到底在講什麼?侯爺的大喪之日?他死了?

頃刻間,余香慌了,跑到蕭芊芊跟前搖晃着她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問她:“他死了?他怎麼死的?”

霎時間,滿院子模糊的人影都清晰起來,余香忽然發現這些人穿的都是喪服,披麻戴孝,一臉淚痕。

再看那遠處的新郎官,不是周子歡,是紙人,一個身着大紅喜服的紙人。

余香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她發瘋一般的穿過一個又一個下人,尋找着周子歡的身影。他怎麼會死呢?幾天前,他還在府里飲茶聊天。好端端的,他怎麼會死呢?

蕭芊芊說是自己害死了他,自己怎麼會害他呢?

余香覺得臉上濕潤,是淚痕,還是天在下雨?

“周子歡,我將真心託付於你,你現在就拿這屍骨來回答我嗎?”余香跪在原地痛哭,她看到府門口停着一口棺材,上面的白幡上書着一個“周”字。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可是蒼天的哀泣么。

余香大叫一聲,驚坐起來,渾身冷汗。她環顧四周見天才微微破曉,前方村子裡有公雞嘹亮的報曉聲,這漫長而又真實的一幕,不過是黃粱一夢。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什麼詞兒能夠比虛驚一場更美好了。

余香自己拍着胸口,讓自己快速平靜下來。這夢過於真實,而她又是個從小就很少做夢的人。她希望今日的夢只是夢,並不是任何預兆。

她覺得臉上濕漉漉的,側頭髮現竟然是踏風時不時伸出舌頭來舔她的臉。余香嘟嘴將踏風的頭推開。踏風似乎不識好歹,又湊過來拱她。看這樣子,踏風此時與她倒是親密得很。

已經出來五日了,這五日走的如此坎坷而艱難,竟然也毫髮無損的熬過來了,余香細琢磨都覺得佩服自己。

這一路上,同乞丐爭過食,在河中洗過澡,還在驛站偷過水,她發覺自己簡直在混混的道路上無所不能了。

余香咧嘴傻笑,旭日高升照出她一口白牙。她笑起來其實很可愛,但是這樣真摯的笑容,卻沒幾個人見過。

“踏風,走嘍,你若是快點跑,咱們許是今晚就進洛陽城了。”余香覺得洛陽城此刻簡直近在咫尺,好像往前走上幾步就到了。

洛陽,我來了。

蕭芊芊,我來了。

百年鼎鼎詩共悲,晨鐘暮鼓無時休。

當白馬寺的鼓聲響起時,寺廟內的所有人都知曉,這一日的功課快要結束了。黃昏來臨,白馬寺外卻來了客人。

這客人正是余香,但此刻她徘徊於寺廟門口,卻久久沒有叩門。奔波了這麼多天,終於到達了終點,她卻猶豫了,不是因為蕭芊芊,而是因為這寺廟。

沒來由的,面對着這寺廟,她心中生出一種恐懼來,她此生從未入過寺廟,也不曾接觸過佛法,此時卻是莫名的害怕,那莊嚴的寺廟似乎在用一種無聲的語言訴說著它的排斥。

余香心中有個聲音,這寺廟不歡迎自己。

“踏風,怎麼辦,咱們還要進去嗎?要不就蹲在這兒等人開門出來?”余香扭頭詢問踏風,踏風跺着蹄子有些煩躁,又是大半日沒飲水了,它很渴。

“馮余香,你怕什麼,你答應了周子歡可以講蕭芊芊接回來的。你若是再耽擱,蕭國相的人可就來了。你難道想讓周子歡失望嗎?你不想。”余香在心中自問自答了一番,鼓起勇氣敲響了寺廟的大門。

依舊是本度和尚前來開門,見到余香,他微微淺笑,很是友善。

然而面對着本度和尚的微笑,余香心裡並不舒服,她愣愣地望着他身上的僧袍,半天沒說出話來。

“女施主可有事?”本度和尚心中已經猜到這女子許是來找蕭施主的,於是便確認一番。

“啊?我——我是來接人的,蕭芊芊,你可認識?”余香回過神來,回答。

“那施主是何人?又來自何地?”

“家人,來自長安。”

“施主稍等,容小僧詢問過蕭施主的意圖。”本度和尚雙手合十,輕掩廟門,走回去詢問蕭芊芊可願意見來人。

余香站在廟門口,心莫名跳的很慌亂,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什麼邪,為何一走到此地,竟然慌張的不能自已。

她摸着胸前的那塊翠綠玉佩,安慰般告訴自己,沒事的,是自己連續幾日趕路,太過疲憊所致。

片刻後,寺廟的門再一次被打開,蕭芊芊站在門內,一臉期許的望着余香。

不,不是期許,那目光在看清楚來人的時候,變成了落寞。

“蕭夫人以為這個家人會是蕭府的家人吧。”余香知道那和尚轉告時一定會聲明性別與年齡,蕭芊芊應當以為這家人是蕭府的人。

她剛才這樣說,不過是為了讓蕭芊芊見自己罷了。如若她明說自己是南宮天寧,只怕這扇門再也不會打開了。

“你來這裡是想要對我說什麼?”蕭芊芊望着余香身旁的烏黑色高頭大馬,心中一涼,侯爺竟然將這匹踏風也送給她了?這匹馬侯爺費勁心思才尋到的,自己都沒騎過兩回。照此看來,這丫頭與他當真是真愛了。

被蕭芊芊這樣一問,余香對這寺廟的恐懼之情倒也逐漸拋之腦後。她抬頭笑看着芊芊道:“你猜我要對你說什麼?總不會以為我徹夜趕了這麼多日的路,就是為了站在寺廟門口跟你炫耀這匹馬吧?”

被余香一下子看穿心思,芊芊當即覺得有些尷尬,抿着嘴唇一言不發。

“今日我來是接你回去的,出來這麼久,該回家了。”余香說話的時候,刻意加重了“回家”兩個字,她不知道芊芊有沒有想家,總之,自己很想家。

蕭芊芊向前踏了一步,走出了白馬寺,她緊緊盯着余香的目光,似乎想要將其看穿。然而無果,於是她詢問道:“你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資格接我回家?”

回家?多可笑的一個詞兒,輪得上她來對自己講嗎?本以為在寺廟一月來磨練得平靜如水的心,再一次波瀾起來,說不清這滋味是苦是酸。她縱然有本事在心中放下周子歡,也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可以在此刻泰然自若的面對夫君的新歡。

她是蕭芊芊,不是聖人。

一股子敵意撲面而來,卻早在余香的預料之中。她此前並不在意周子歡,所以蕭芊芊的厭惡她並不放在眼中。可現在,她在乎周子歡了,這蕭芊芊的敵意,她一下子都懂了。

如若將她們二人換個位置,她一定也覺得蕭芊芊是千古罪人,儘管自己與周子歡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但既然周子歡曾經是蕭芊芊深愛的人,那麼一切愛上周子歡的女人,都會成為她的敵人。

想到這兒,余香的語氣更加輕鬆,因為懂得,所以輕鬆。

“你既然並不想出家,總不會要一輩子住在這寺院之中。你心中期盼的不過是家人來接你,不然剛才那和尚進去傳話時,你不會出來的這麼快。我是替代侯爺來接人的,軍營大亂,他趕回去了,實在難以分身,否則此時站在這兒的該是他。念及情分,走吧,別在這兒耽擱了,你於洛陽,不過是客。長安才是家。”

余香這一番話掏自肺腑,然而面前人並不領情。

芊芊冷笑道:“莫要在我面前裝什麼好人,我要念及侯爺的何種情分?恩斷義絕的情分?棄舊人而討新歡的情分?怕是哪一種我都學不來。”

“蕭夫人,知足吧,你還有家。我連個可回的地方都沒有。”余香一聲長嘆,話中儘是凄涼,她不指望蕭芊芊懂她的處境。人家是千金小姐,侯爺夫人,哪裡懂得她這窮苦人家的生活?

“啊——”芊芊一時間接不上話,什麼叫連個可回的地方都沒有?這南宮天寧可是父母雙亡,侯爺一時心軟,才領回來做義妹嗎?如此想來,自己倒也是太凶了。

“你已經沒有雙親在世了嗎?那也真是可憐。我方才說話是無心的,你莫要在意。”

見芊芊誤會了意思,余香也無意多做解釋,抬眉問道:“那你可願同我回去了?我奔波了六日,終於得見,你不如發發善心,回去可好?”余香此時察覺到芊芊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一旦發覺對方的柔弱,芊芊就捨不得狠心了。

果不其然,芊芊猶豫半天點了點頭,又道:“天都黑下來了,就算是走,總要等到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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