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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已經派人傳信過來。說是孟良娣會擔任壽宴開場領舞的人。所以你不需着急。輪到你的時間早着呢。等到杜公公命太子賀壽。之後你再上台獻舞。懂了嗎。”梅姑姑想了想。還是叮囑了一番余香這壽宴上的流程。這也是她唯一能說能做的事兒了吧。

余香點頭。謝過。而後戴着面具離開了這裡。

距離壽宴還有幾個時辰。她若是一直在這屋內待着。勢必會遇到同樣前來核對壽宴流程的孟存菲。這個時候。她並不希望再次見到她。更何況是當她預想到。這將是她們兩個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成大事的人。總該是寂寞的。不是嗎。

但是幸好。自小她便適應了這場寂寞。

她站在院子的角落裡。那上面有一棵參天大樹。能夠擋住所有陽光。讓人覺得涼爽一些。

臉上的面具因為捂的嚴實。現如今已經微微滲出汗珠。但她依舊沒有取下來。

“你什麼時候也多了個戴面具的習慣。”身後聲音響起。余香回身行禮道:“奴婢見過二皇子殿下。”

“免了吧。這面具在哪兒弄來的。稀奇古怪的模樣。”二皇子今日穿了朝服。本以為足夠正式。可一看余香的架勢。倒是把他嚇了一跳。

看吧。這宮裡的人眼睛都足夠尖。縱然戴上面具。她也只唬得住孟存菲那樣沒腦子的人。

“奴婢是跟梅姑姑借的。為了今晚上獻藝歌舞準備的。二皇子的眼睛還真是毒辣。奴婢打扮成這個樣子你也認得出。”余香心裡想着。也不怪他認得出。作為一個一生中戴面具比露出真顏時間更長的人來說。對面具總是異常熟悉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怕被路過的人瞧出異常。二皇子今日的語氣明顯隨和許多。並不曾讓余香在這夏日裡覺得涼快一些。“還不是多虧了太子給你準備的這身衣裳。讓人想認不出也困難。這忙本宮可是幫了你。日後你該怎麼做。應當是很清楚的吧。”

余香低頭答了一聲“喏”。但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這場壽宴上她將面對無數的人。可這其中有四個男人的目光是她無法忽略的。

皇上、太子、二皇子以及周子歡。

這四個人都將決定着她的生死命脈。以及所有牽繫。

這是她註定無法逃避的現實。

隨着時間越來越近。文武百官逐漸陸續到場。她也被梅姑姑安排在屏風後面。等待着她上場的時間。

“皇上駕到。皇后駕到。太子殿下駕到。”隨着杜松的一聲通傳。屋內眾人皆跪拜叩首。高呼:“皇上萬歲。壽與天齊。”

這天下地位最高。權利最大的人。此時此刻全部匯聚在這裡。余香從屏風縫隙默默向外望過去。手中暗自捏緊了拳頭。籌備了這麼久。這次壽宴終於到來了。

不是緊張的。相反她倒有一絲放鬆。不知是不是這面具帶給了她一絲安全感。總而言之。她在期待這場壽宴的開始。

她看到了屏風角落前跪着的孟存菲。那頭上插滿的金銀步搖似是隨時要將她壓垮。可她的臉上卻一直洋溢着喜悅的笑容。

“眾卿家平身。”待漢元帝在龍椅坐定。平舉雙手。請起眾人。

余香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孟存菲。心底里無端升起一絲悲涼。這個即將命喪黃泉的人。知道她的下場嗎。

她的腦海里一定浮現出了榮寵一身的畫面。可是對不起。是你招惹我在先。是你投奔皇后在先。是你不想讓我好活在先。

所以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請不要責怪是我心狠手辣。

我本不想如此。都是你所逼。

有琵琶聲響起。那聲音連綿起伏。逐漸彈出了余香心中默念着的曲調。還當真是請了個不錯的樂師。

不過。現如今。她也可以放下心了。孟存菲並不曾改變詞曲。如若唱出來的詞兒沒錯。那今日這罪。她是擔定了。

孟存菲雙手扶着腦袋上沉重的裝飾起身。隨着音律移步走到台上。望着前方一片明黃。心頭暗喜。只覺那太子正妃之位僅離自己一步之遙。繼而雙手舞動。隨着琵琶聲音開口唱出了自己心中重複了成千上萬次的曲調:“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聽見她將這話唱出口。余香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現在孟存菲便跑不掉了。今日壽宴之上。就是她的死期。

余香悄悄移動腳步。走到了屏風盡頭。她顧不上自己此時站在這位置合不合規矩。她要將孟存菲此刻的一言一行看在眼裡。

這是她親手下的棋。此時自然也該親眼看見這場棋局的輸贏。

梅姑姑見余香向前走。以為她要衝到屏風外面去。連忙伸手想要拉住她。可無奈她走的太快。自己還不等伸手。她便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罷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縱然今日註定是她的死期。自己又能阻攔什麼呢。梅姑姑這麼想着。便退到了距離正堂更遠的地方。

漢元帝此時正坐在那兒飲茶。這茶水入口冰冰涼涼。還有一股子花香味。“這是宮裡新來的廚子。怎麼以前從未喝過這玩意兒。”皇上側臉詢問杜松道。

“回陛下。這是儲宮送過來的。說是叫‘茉莉冰茶’。盛夏之季。解渴正好。”杜松解釋道。

漢元帝讚賞地對左側的太子點了點頭。飲罷這杯茶水又問。“這台下唱歌跳舞的是何人。”

“是太子良娣。孟氏。主動請求今日壽宴來獻舞的。臣妾看她資質不錯。頗有正宮之范。”聽見漢元帝打聽孟存菲。皇后自然要表現一番。這可是她的人。怎麼會不偏向著說話。皇后的言外之意非常明顯。我看這孟氏足夠資格成為太子妃。不如皇上便順水推舟。賣個人情如何。

漢元帝只當沒聽見。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錦衣華服的女子。口中吟唱着歌謠。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食熊則肥。食蛙則瘦。”孟存菲看不清漢元帝臉上的表情。但是她隱約覺得漢元帝剛才手指向自己。當是讚歎吧。這曲子她練了這麼多次。準保一個字兒都不會念錯。宜主。此時此刻。你人在何處。我倒是看你還能拿什麼跟我爭。

唱到這兒。有古箏聲響起。行雲流水之音。越彈越急。這倒是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孟存菲身上。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

漢元帝聽到孟存菲唱出的這句話。當即立起了眼睛。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或是理解錯了意思。但此時此刻。他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要聽清孟存菲接下來的話了。

孟存菲顯然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生怕漢元帝坐得遠。聽不清楚。於是愈發唱大了聲。她的嗓音其實很柔。唱出這詞兒並不難聽。所以沒聽懂這詞曲意思的人。便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聽聞孟存菲唱出這一句。太子微微張開嘴。目瞪口呆。他當日聽聞皇后之命。准許孟存菲獻舞。卻不想到她是準備了這樣的內容。她這是什麼意思。可是想藉機誣陷。以自己良娣之名。使皇上賜他治大逆不道之罪。以孟存菲的腦子。真的寫得出這樣的詩句嗎。難道是皇后。就因為自己不肯俯首聽她的話。她就要用這樣的方式懲罰自己。以讓父皇奪下他的太子之位嗎。

太子扭頭瞪向皇后。當他看到皇后臉上的那一抹不明之色。心中暗道:母后啊母后。若論起演技。您可真是技高一籌。

漢元帝捏緊了拳頭。皇后起身想要讓孟存菲住口。卻被漢元帝輕輕壓肩。讓她坐了下來。“急什麼。朕還沒聽夠。”

“何為服黃金、吞白玉。誰似任公子。雲中騎碧驢。劉徹茂陵多滯骨。嬴政梓棺費鮑魚。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食熊則肥。食蛙則瘦。”隨着琴聲漸漸虛無。孟存菲跪了下來。對皇上道:“妾身孟氏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龍體安康。壽與天齊。”

她的臉上掛了一絲淺笑。顯然非常滿意今日的所作所為。這次唱的似乎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來得好。現在。她只需要安靜等待着。等皇上封賞於她。讚揚於她。今日這事兒。便是成了。

漢元帝伸手指向二皇子。出言道:“康兒。你自幼喜歡舞文弄墨。你站起來跟朕講講。剛才孟氏唱的曲兒是什麼意思。”

二皇子點頭。起身回答:“回父皇。那兒臣便將孟氏剛才唱出的詩句。用白話再說一遍。如此大家便能聽懂了。孟氏剛才唱的是‘飛逝的時光啊。請你喝下這杯酒吧。我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能看到寒暑更迭。日月變幻。逐漸消磨着人的年歲。吃熊掌就胖。吃蛙腿就瘦。神君究竟在哪裡。太一真的存在嗎。天的東方生有神樹。下置神龍銜燭環遊。我定要斬斷神龍的足。嚼碎神龍的肉。使它無法在白天巡迴。更無法在夜晚潛伏。如此便能夠促使老者永遠不死。少年不再哭泣。何必吞服黃金。食用白玉。又有誰親眼看到任公子。升入雲天騎碧驢。倒是先祖劉徹的茂陵埋葬着一把殘餘的枯骨。嬴政的棺車內白費了掩臭的鮑魚。父皇。兒臣解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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