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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望着瘦小的余香,見她手裡緊緊握住那把龍紋匕首,滿是戒備,臉上還有血珠滾落留下的痕迹,一時間心就軟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仔細查看余香身上,見沒有傷口,方才徹底放心。轉眼看到她手中匕首上的血跡道:“你殺人了?”

“沒有,是他要殺我,我只是衝著他的肚子捅了一下。”余香覺得從心頭到指尖都散發出一股子涼意,伸手將斗篷連帶着匕首一起往公子懷中一塞,不想再碰這些東西。

“這匕首上淬了劇毒,別說是捅了一刀,就算是劃個口子,他也會沒命。”公子小心翼翼的拿着匕首的手柄,將其收在鞘中,將斗篷披在肩上系好,打算騎馬帶余香離開。

余香皺着眉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我殺人了?我怎麼能殺人呢?”她馮余香只想保命,可不想要人命啊。就這麼捅了一刀,人就死了?

公子見她這樣,一手牽馬,一手牽她,將她帶回了馬車前。余香卻死活不肯上前看。

可是最後余香還是見到了面具人的屍體,帘子被公子挑開了,面具人躺在馬車上,面具已經掉落在一旁,余香簡直不敢去看他的臉。他已死了一會兒,可七竅到現在還留着鮮血,面目猙獰。

“你若不殺他,他便會殺你的。”公子說。

“我若不遇見你,他便不會想殺我。”余香道。

“如若不遇見我,你早就餓死在街頭。做人萬不可沒良心。”公子輕聲道。

余香點點頭:“哥哥說的是,我謹記了。”做人萬不可沒良心,她殺人的時候,還補了一刀,哪還有什麼良心可言?但這事兒重要麼,她活下來了,公子也活下來了。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面臨著這樣一場毫無預知的戰爭,他們好好的活下來了,這不就足夠了嗎?

但余香不知道的是,這場血戰並不是毫無預兆,相反的,它早在公子的預料之中。

這條人命幾乎耗盡了余香全部的精力,她坐在馬背上,倚靠在公子懷中,這一路顛簸讓她覺得非常疲憊,便漸漸放鬆昏睡了過去。

這陣困意讓她放下了所有心思,所以她忘記了去問公子很多問題,比如說面具人口中的逆賊;又比如說他的斗篷里,為何隨身系著一把淬了劇毒的匕首。

余香睡醒的時候,天已破曉,微風輕拂面,吹的人舒服。

上一秒,她還沉浸在仰天看朝陽的意境里,下一刻,她卻忽然想起自己犯下的罪行,於是心情瞬間跌落至谷底,再沒了旁的心思。

“看你睡得熟,便沒吵你,昨天嚇壞了吧,看你這一路都睡的熟。包袱里有乾糧,你對付着吃一點,再趕一日的路,便到家了。”周子歡從前面的小河裡灌滿了水,回來時見余香已經睡醒,便囑咐道。

余香坐起來,接過葫蘆,用裡面的河水漱了漱口,倚着樹榦啃着公子包袱裡帶的干饅頭。這功夫,她倒是有時間好好看看公子了。

青色滾銀邊兒的袍子,烏髮被銀冠束着,即使是在經歷了那樣一場血戰後,甚至是徹夜策馬趕路之後,他仍然不見一絲倦意。他的輪廓真是好看,與父親的柔弱樣子完全不同,他的眉宇間總是有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的?

周子歡被余香瞧的蠻不自在,他哪裡被人這樣盯着看過?“看我能看飽么?饅頭拿在手裡又不吃,現在是不怕餓死了?”

“你是誰?”余香告誡過自己,不要去對公子詢問這樣的話。人家是什麼身份,是什麼地位都與自己無關,只要能夠吃飽穿暖,活下來就該知足了。可是,她沒忍住。她跨出了自己心裡限定的牢籠,跨出了一直以來她都戒備任何人的那一步,自己還未曾察覺。

“關內侯,周子歡。”對於周子歡而言,他並不是那麼喜歡余香,他總覺得這丫頭人不大,心思卻過於繁重,自己選了她回府,現在看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就怕帶回去的是一條凍僵的蛇,一旦自己用懷抱溫暖了它,蛇蘇醒了倒是會反咬一口。

余香並不知道關內侯到底是個多大的官兒,父親討厭官家和政治,家中書房雖大卻不見什麼詳細描寫朝廷權勢的內容。但余香起碼知道了他的名字,如此一來,便不用每次都在心裡喚他公子。

“接觸了這麼多時日,我都沒問過你的身世。你可是沒有父母家人?那日在城中如此狼狽又是為何?”

“爹娘都已過世,沒別的親人了。那日是逃荒到城中,身上沒有錢,便餓昏了。”余香沒有說實話,並不全是因為她不夠信任周子歡,而是她討厭那個家。據縣上嘴碎的婆子們說,當年她娘親在懷她的時候,家中一直厄運不斷,先是父親考取功名落榜,又是家中家道中落。父親找了人來算運勢,不想那人卻堅持說娘親懷的是妖胎,會為家裡帶來天大的不幸。父親便勸說娘親打掉這個孩子,娘親死活不肯,一哭二鬧三上吊才保住了她。直至余香出生的當日,余香的奶奶就在當晚一病不起,直至命喪黃泉,娘親才相信自己真的生了個妖胎,家中的敗落貧瘠都是因為自己蠢笨的固執。

於是在余香出生三日後,爹娘便把幼小的她扔在了雪地之中,希望有餓狗叼走或是凍死在外,斷了這罪孽。可是神奇的就是,三天後,不吃不喝的小余香被凍的渾身烏紫,卻還是有口氣在。

直到那日縣上來了個老道士,看見余香後大驚,找到其父母道:“此女萬不可扔在外面,她天生命數大富大貴,若是將其凍死在外,這罪孽是多少次投胎都贖不清的。”余香的父母會相信當年的算命人,自然更會相信這茅山老道士。

於是,余香被接了回來,除了保證她能夠活下來,爹娘對她沒有更多的寵愛。不出三年,娘就懷上了妹妹,家裡並沒有因為妹妹的到來而變得更為慘淡,所以妹妹才是爹娘眼裡的福星。因為傳言,余香一直不受家族的待見,余香知道他們討厭自己,卻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他們。余香很想有一個真正的家,像爹娘疼愛妹妹那樣的家,可是她沒有,她不知道被人惦記是什麼滋味的,她也想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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