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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在水中的那一瞬間,杜松屏息等待着結果。

然而令眾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血相互匯聚,而後逐漸散開。

最終的結果已經瞭然,周子歡的血並沒有跟漢元帝的血交融。

“杜松,把碗拿給朕看看。”漢元帝尚未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忽然心中萌生了一種預感,周子歡就是他跟丹娘的兒子。

他當年一直都希望丹娘能給他生個孩子,然後他便立這個孩子為太子。

這個孩子定會繼承自己的思想,繼承丹娘的相貌,成為漢王朝史上最賢德的君王。

但是終究沒來得及,不曾等到他們有了孩子,丹娘便被他送出了長安。

可現在周子歡如若真的是他們的兒子,那便代表着他們的生命有了延續,他們也可以以另一種方式獲得輪迴。

杜松端着那盛着血跡的手有些顫抖,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所講的話預示了什麼,一旦他說出口,周子歡便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他緩緩轉過身,卻在將碗遞到漢元帝眼前時,手一抖,碗掉在地上,那滴了血的水,灑了出來。

“皇上,老臣罪該萬死,心中激動,手一抖,竟然把碗碰灑了。”杜松跪在地上磕頭,語氣慌張地不行。

漢元帝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緩聲道:“你只需告訴朕結果就是了,犯不着這麼慌張。”

“謝皇上恕罪,老臣剛才看見碗里的那兩滴血融合了。心下一激動,這手就拿不穩碗了。”杜松說了謊,他不知道自己這決定對不對,但他知道跟丹娘有個孩子,是漢元帝多年的心愿。

“融合了?那子歡真的是丹娘跟朕的兒子?”漢元帝的語氣有些哽咽,就連對周子歡的稱呼也逐漸變得親切起來。

“兒臣叩見父皇。”周子歡起身重新施禮,當即改了口,沒有半分猶豫。

他剛才看到結果是詫異的,杜松幫他隱瞞也是出乎預料。他一定是漢元帝的兒子,但他卻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血會不交融。

難道是這碗里的水被人下了東西?

可如若真是這樣,杜松為什麼還要冒死幫自己欺君?

又或者是他知道當年的實情,所以相信自己說的都是真話?

然而,聽到子歡喚他父皇,漢元帝的臉色卻變得異常難看,“子歡,雖然朕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世,且心中對你母親多有愧疚。但是這個稱呼,你還是不要叫了吧,免得日後引起諸多誤會和猜測。”

周子歡一愣,而後道:“皇上可知道臣為何叫這個名字?”

漢元帝搖頭不解。

“子歡,子歡,說起來便是孩子一世歡顏。臣的母親生前對臣說過,她這輩子的心愿,便是臣能夠一輩子開開心心的活着。”

周子歡安靜地講述着,卻又忽然話鋒一轉道:“然而,臣活的並不開心。看着天下百姓怨聲載道,望着邊關連年戰火不斷,旱災無人管,鼠疫無人治。臣不知道,如何能夠開心得起來。左有奸臣攬權奪利,右有昏官蒙蔽視聽,這朝堂之上,還真是苦了皇上您。”

漢元帝眉頭蹙緊,“什麼意思?”

“臣的意思說得極為明白,這漢王朝不需要什麼興國命格鎮守江山,但得剷除了那些貪官污吏,漢王朝的江山自然穩固。真正的江山安穩是百姓安居樂業,人人有命活,有飯吃。而不是朝堂之上,忠臣俯首,齊聲高喝‘吾大漢各處相安無事,天下太平。”周子歡說得激動,忍不住抬高了聲音。

是,他不是非要做這個皇帝不可,他一直覺得若是皇位之上真有明君,他安心輔佐也可。

但問題是,漢元帝這個皇上做的很糟糕,他兒子劉驁亦不會比他強到哪裡去。

一味的仁慈不行,一味的隱忍不行,一味的君子風度同樣不行!

這是掌江山,不是交朋友,犯不着跟誰都和顏悅色,仁慈相待。

更不能一味只聽取蕭丞相等人添油加醋的話,讓那些真正的忠臣無處可居。

大奸似忠。

可就是這看似忠誠的衣裙朝臣真正把這個只能坐在未央宮裡指揮天下的君主,變成了一個對真相完全視而不見的傻子。

“你放肆。”漢元帝大怒,說出這話後猛咳了幾聲,又吐出一口血痰來。

杜松嚇得連忙端水幫漢元帝漱口。

子歡見狀,猶豫着走上前,還是輕輕幫漢元帝拍背。

這是一個放肆的舉動,卻是他腦子一衝動,想要做的事情。

他當真已經活不長了吧,那他這個做兒子的,又能為父親做什麼呢?

儘管,漢元帝也同樣沒為他做過什麼,但是,此時此刻,這並不重要了。

“皇上,臣只是實話實講。漢王朝需要一位賢明君主,太子並不適合做一位帝王,這一點您同樣清楚。否則,怎麼會遲遲不准他參與政事?”周子歡直言不諱,他知道自己把話說到這步,漢元帝應該懂他的意思。

如果能夠採取最為簡單直接的方式讓漢元帝改立他為儲君,那他就剩了許多麻煩,也不會調動軍隊,結果自然是皆大歡喜。

但怕只怕,漢元帝不願意。

“咳咳,子歡,什麼時候讓太子參政,乃是朕的決定,自有朕的考慮。這件事情,並不需要你操心。你的身份雖然朕無法對外公開,但畢竟朕對於你們母子是有虧欠的。所以,朕會囑託太子,待朕百年之後,護你一世平安。”這已經是漢元帝能夠想到最為兩全的辦法。

周子歡一驚,本以為漢元帝念及自己母親的情分,起碼也會對他封以王爵身份。卻不曾想,他比自己想的還要狠心。

“皇上,臣斗膽問上一句,您為何選擇劉驁作為儲君,而不是二皇子或三皇子?”周子歡今日非要讓漢元帝鬆口不可。

為了這一日,他等了多少年,萬不可錯過。

甚至,他都不知道漢元帝還能活到哪一日。

所以,趁他尚且在世,自己必須將這話跟他說清楚了。

“劉驁系嫡系長,立他為儲,實乃天經地義之事。”漢元帝雖然對周子歡的執意很不開心,但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定沒有錯,還是回答了他。

子歡點頭,贊同漢元帝的話,“的確,自古以來,立儲君首選之人都為嫡系長子。那麼照此看來,皇上的抉擇的確沒有任何問題,且還聖明無比。但問題是,自今天開始,劉驁不再是您的長子,臣才是。臣是初元元年生人,太子乃是初元三年生人,依此來看,不知今日身居儲君位置的人,可否應該是臣?”

“這樣的話你休要再講,太子為嫡,你為庶,縱然你身為長子,亦不可能立你為儲君。”漢元帝只覺得今日的一番對話要將他身上的力氣全部用完了。

可是,他卻仍然不想停下來休息。今日的事情是發生在他預料意外的,卻是在某種程度,令他以另一種方式,重新見到了丹娘。

不得不說,不只是杜松激動,他也同樣激動。

只是儲君之事非同小可,這關係到的可不只是劉驁一人的感受,那還牽繫着朝廷內外,整個天下。

就算周子歡真的是自己跟丹娘的兒子,他也絕對不能允許此時出現這樣一樁意外。

漢王朝的江山萬萬不可毀在他的手裡。

“皇上,先皇駕崩過後,您曾經在儲宮之內跟臣的母親拜過堂,交換了信物,那如此來說,臣的母親可否才是您的第一任皇后?那按照這個說法,臣才是您的嫡長子,現在的太子,只能算是次子。”周子歡望着漢元帝逐漸變得烏青,毫無血色的嘴唇,心中閃過一絲不忍。

但這憐憫稍縱即逝,下一刻,他便將自己的仁慈拋卻腦後。

任何一位奪得江山的君主都不可以無端仁慈,面前的人從未將自己當過兒子,他甚至不願意對天下蒼生承認自己的身份,那他又憑什麼將漢元帝當做父親?

若無父子情份,何來忠孝可言?

“朕不會讓你當上皇帝的,縱然你母親在世,她也不會希望你繼承皇位。朕比你了解她。”漢元帝如此說道。

“不,皇上,您一點也不了解臣的母親。倘若您真的了解,那您就該記得您的承諾,今生今世,只娶一人;如果您真的了解,您就該知道依照臣母親的性子,如若當年沒有意外,她根本不會拋棄外公,苟活於世。很多事情,您都來得及阻止,但是您沒有做。母親生前有個心愿,雖然她不說,但是臣知道。她希望跟您在一起,從生到死。”

話說到這兒,周子歡的語氣略微頓了頓,然後道:“母親走後,臣為了完成她的心愿,便將她的屍體帶來了長安城。皇上,其實她從未離開過您,至始至終也沒有。十年了,她一直都在。”

漢元帝大驚失色,“你說丹娘就在長安?她葬在哪兒?朕想去見她一面。”

“皇上別急,她從未離開過您,不是嗎?午夜夢回,難道您從未見過她嗎?若真是如此,您現在又有何顏面,去見她呢?您這麼多年以來,後宮佳麗沒有三千,足有三百,這難道不是遺忘她最好的證明嗎?臣剛才真是糊塗了,竟然以為您的心裡一直記掛着臣的母親。”周子歡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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