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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到莫名其妙,躺在家裡,餓的時候我大多選擇睡過去。等到醒的時候,真不錯,我已經懶的去餓。

但是我沒辦法忘掉自己曾經餓過。

也許想忘記一件事,只有從一開始。

所以我忘不掉,所以別人更忘不掉。

楊哥離開後沒人願意再理會我,不巧我又耽誤了幾車貨,於是我聽見那些司機、老闆、客人、路人們都在議論我——說我不是個好玩意,說我的以前,當然,也替我想象過以後。我很感興趣,我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會想到我自己都沒想過的以後,很糟糕的以後。幾次晚點而已,他們會聯繫到我早晚還得再去法院報道。

這個社會沒什麼平等的,尤其當人們都習慣了教訓別人而忘記自己受過的教訓。

那幾年有段廣告反覆的播,“人類失去聯想,世界會怎麼樣。”

“那世界就再也不操蛋了。”老k這樣說。

“別看我有一張土匪般的臉,我的心其實像一隻白鴿。我不是故意這個樣子,是我媽生我這樣的。”他總念叨這幾句詞。

我讓雞頭去查過,是一段歌詞,我喜歡歌名——老k臉。

因為這事,雞頭被老k揍了一頓,鬧着玩而已。不過雞頭在老k生日的時候送了一副字,街面上流行過一段時間的水彩字——“是我媽生我這樣的”。

我忘了老k當時的表情,我只記得雞頭養了我和老k幾個月。

有些事回頭想想,總能讓我笑出來。但我也知道,拿這種事去笑,笑到自己也感覺到有一點點慘的人,並不多。

李桐說我這個人有些奇怪,而且越來越奇怪。我揣着伯爵、麒麟,卻只抽黑貓、希爾頓,我打開百威、黑啤,卻只喝家鄉土產的啤酒,每次跟着修鬼和她出去玩的時候,我總是沒精打採的模樣。

這讓她不滿,其實我更不滿。說穿了,我很喜歡那種懶散的生活,偶爾還會有點刺激或狡詐,但我總覺得我所享受的不是屬於我自己的。讓我重新回到那裡,我需要一個理由或借口,大的讓我足夠忘記其它。

幸運的是,我的日子如同江邊石頭縫裡的污水,儘管被染的五顏六色,卻不能激起大的波浪。

三年里我學會了不少東西,洗襪子、做飯、靜下心看電視和在醉倒之前趕回家。這些都是我以前不會做的。

外公給我了一套小房子,分房號的時候因為我抽的比較靠前,遭人眼紅,在房產科險些與人爭吵。我居然忍住了。

奶奶守寡多年,伺候完了兩代人,想找一個老伴卻遭到親戚們反對時,我出奇的去陪這個許多年不見一面的老人住了半個月。當初她把我丟在醫院差點餓死,結果我忘記了怎麼去恨。

叔叔包攬工程,有幾個工人晚上施工時出了事故,當父親確實拿不出錢接濟而被叔叔破口大罵時,我只是旁觀。叔叔從我家借的錢已經有五位數,從來沒有還過。

舅舅家的妹妹在學校與人拌嘴,放學被男生用笤帚戳中了眼皮,差一點點就要傷到眼睛,我仍然沒有動氣。我只是安慰她,空蕩無聊的安慰她。

老k問我是不是傻了,我只能回答:“沒意思。”

確實沒意思,慶祝的時候我只想起去桑拿或開房,生氣的時候我只想掄拳頭或動刀子,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心平氣和的面對生活。當我試着這麼做的時候,我只能發現沒意思。

於是我開始盼着三年監外趕快過了期限,雖然它沒給我帶來什麼影響,我只是希望它不再讓我覺得彆扭。就像被困在一層塑料里,我可以看得見所有人,但我接觸不到所有人。

在去派出所例行彙報時,我認識了一個哥們。大我十幾歲,結過婚、離過婚,正準備復婚。我叫他康哥。

康哥的案子不大,與朋友吵架動了肝火,花錢僱人把朋友的手筋挑了。判了一年多,賠了幾萬塊。大概家裡關係找的硬,獲得了提前假釋的資格。

每次看到笑眯眯的康哥,我都感覺很奇怪。別人因為這種事留了底子,大多不會太興奮。當然,除了那些傻咧咧以為捅幾個人就能成為大哥的愚蠢玩意以外。

我好奇問過他,“值,我這一年多蹲得值。”康哥說。

康哥家庭條件不錯,加上長的很帥,即使結了婚,依然有不少女人投懷送抱。於是康哥慢慢下了水,跟一群社會上的痞子混在一起,並勾搭了幾個女人。時間久了,康哥的老婆自然憋不住氣,提出了離婚。

人通常只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不清楚自己將來是什麼。而當一個人不停想象自己將來是什麼的時候,他便會忘記了自己的現在。

康哥喜出望外的從家裡搬出來,隨後的事情不如他想象中完美——那些混子朋友成了水蛭,每天盤在他身上吃吃喝喝,那些女人也都是帶着要求來到他身邊。

於是他不知不覺變了樣,也後知後覺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在監獄裡,康哥的前妻仍來探望,絲毫沒有因為他以前的錯而減少了關心。這一年多的時間讓他明白了一些道理,在出來以後,他決定安分的做人。

所以,康哥覺得自己這一年多蹲的很值得。

沒過多久,當我坐在派出所彙報了最近自己的反省後,康哥忽然把我拉進了對面的一家拉麵館。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而我一口沒動。我知道他想對我說點什麼,按照我的心情,如果我醉了,我怕根本安慰不了他。

康哥喝着喝着就笑了,再喝着喝着又哭了。康哥說他的丈母娘威脅要跳樓,如果他跟前妻復婚的話。

“我他媽的真的改過了。”康哥說,“我在監獄裡的時候,她女兒總來看我,她怎麼不說跳樓?等給了我盼頭,到我出來以後,老不死的又跳出來叫喚。是不是想讓我找人把她筋骨也卸了?”

我沒結過婚,自然理解不了那些分分合合。而且我一想起以前,我寧願和那些女孩子、女人做普通朋友,沒有愧疚,沒有罪疚。“判刑這玩意,一判就是一輩子。我比你多判了兩年,我還比你年輕,算一算,我蹲的年頭比你多多了。”我取笑說。

康哥說他的前妻還在安慰老太太,鐵了心想跟他複合。他說他也不明白自己有哪好,但他前妻一直說他好。

聽完那些話,我忽然很嫉妒他。

我們這種男人都是深淵,會有女人為了靠近而試着反覆討好,最後有勇氣跳下去的卻不多。

這或許就是康哥這一年多找到的唯一的線索,也是讓他覺得值得的東西。

我搶過了他手裡的酒杯,我問他現在還覺得值得嗎。

康哥點着頭,趴在桌子上不再抬頭。

後來康哥去了南方,我見他最後一面時他去派出所分糖,說是提前的喜糖,也給我了一包。

康哥準備去南方做點正當生意,給自己丈母娘一段時間考驗自己,更是給他自己一段時間證明自己。我問他怕不怕走了以後出什麼亂子,“我知道她不會忘了我,所以我什麼都不怕。”康哥把糖塞到我的手裡,力氣很大,彷彿硬逼着卻又堅強的讓我相信並分享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