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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吳家哥倆第二天便跑來了月亮灣。吳剛的態度讓我無法理解,在門口分煙之後,他一直親昵的摟着我的肩膀,彷彿我昨天罵的那聲“操”讓他很享受。

“那司機原本就有靜脈曲張,放點血好,不用去醫院開刀了。”吳剛沖我笑着說。

“操,還哪個司機有這毛病,以後都幫你治了。”我聽出他倆已經服軟,調笑說。

吳勇臉色很難看,我把他們領到黑子的包房後,吳勇便盯着黑子一直喘着粗氣。

“三台車不值錢,噴漆換玻璃,要不要我幫你們墊?”黑子大方的問。

吳勇邁步走向黑子,沒等我擋着,吳剛便拉住了他的胳膊。

“有些人得騎着,天生當馬的命。”事後黑子對我說。

吳剛吳勇沒要求賠償之類的東西,因為黑子提了提搶劫的事。吳勇一開始還張揚大不了跑路之類的話,但很快便沉靜下來。

黑子打電話把扣住的三台車要了出來,“以後你倆跟着毛毛。批發市場搬完了,正好缺車。凡是市場的貨都得咱們發,自己合計合計。”

“搶劫那事……“出門時吳剛尷尬的問我。

“生產隊不差你這一頭豬。”我笑着回答。並不是不差,只不過他還不夠肥。何況做給大雷看,黑子沒工夫調理他們這種麻煩。

漢奸有了新外號,自稱自己是刀客。這讓我想起了斧頭,打電話過去時,修鬼那群小子興緻不錯,興高采烈的告訴我老k即將減刑,過完十一就能從籠子里放出來。

“出來了你幫着點。”我對修鬼說。

“這陣子建國總去看他,東子前段時間還幫建國去送煙。”修鬼冷哼着罵:“現在缺人了,轉盤和鐵路的人不知道玩些什麼,干架干到上海去了。好幾十個人一起被人家扣那了,提這些人出來估計得花一筆。”

我好奇的多問幾句,才知道無非是領小姐出台進場子發生的瓜葛。北方小姐出台,大多由本地混子引路,當地混子也許會抽紅,但很少插手。兩伙本地的人在外地火拚,這多少有些家醜外揚,公安即使願意放人,也會狠狠罰一筆作為警告。

“那還不如在監獄裡多呆幾年,出來也是被人使喚的命。”我不滿的說。

“好歹也能出來爽爽,就老k那種人,沒老大喊他,他自己都能立棍。”修鬼嘆氣說:“說是改造,那他媽的都是往人腦袋上烙印。出來以後誰敢用他?”

我無力的掛上電話,這些矛盾誰都解決不了。沒有誰能肯定外面比籠子里更快活,而且對我們來說,從下了社會就已經被困在籠子里。自己只能選擇後悔,承受不承受卻不能選擇。

修鬼靠着李桐和**已經風生水起,這讓我很滿意。當他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時,我卻給不了答案。有那麼一點點野心,更重要的是,我不敢改變自己的生活。至少我現在握住了什麼,哪怕我失去的更多,就像金笛。

金笛那幾天給我打過幾次電話,不冷不熱,我也平淡下來,沒有所謂的悲傷。慢慢我染上了毛毛看不順眼的習慣,每根煙我只抽一半。我說不清楚到底為了什麼,也許我是怕到煙蒂時它的滋味不如以前。

因為國慶有慶祝,以往t市每年都會舉行的一項活動提前開始了——死刑犯人的遊街。

別人說這麼做是為了教育和警告民眾犯法的下場,或許我談不上與這些死刑犯同伍,但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彆扭。

幾輛卡車,幾隊武警,幾名犯人,幾千顆看熱鬧的人頭。毛毛拖我陪着他去看,說是今年犯人里有新潮,案子鬧的很大。

我無心打聽那些,混在人群里只聽着老百姓的議論。犯人前都立着大廣告牌子,所造的孽所犯的法,他們的其他一切都被一個簡單的名字和標號代替。

這些人畢竟與我不同,我一直相信,哪怕我有一天被逮進去,我的一切也不是我的本意。不過在那時,我發現他們與我一樣。就算別人不願承認,我也坦白自己對他們有了一些同情——沒有一個犯人耀武揚威的蔑視人群。

大多是垂頭,即使抬眼看着人群,他們的眼神也從沒落在某一個角落。家屬不會在人群,我想這世界上讓他們有留戀的只是這些顏色。

頭車的犯人個頭不高,我只記得他姓紀,不常見的姓,也不常見的犯人。毛毛興緻高昂的對我解釋,這個姓紀的犯人家裡很有錢,以前t市第一家保齡球館就是他開的。前些年突然跑去外地,再回來時候已經是死刑犯。

市裡把他當作典型進行了研究,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公道,但卻是出於好意,老田找人關懷他,希望了解他為什麼從一個富裕的商人變成犯人,可惜結果出來以後,卻沒人願意承認。

姓紀的人持刀搶劫了一名村幹部的家,失手或故意殺人已經說不清,就連他自己也沒分辨,只是全部認罪。

“我從小王那聽的信。”毛毛得意的說:“要不是哥們路子野,我也不能知道這小子到底為了啥犯事。”

我看到姓紀的犯人在車上不住的打着哆嗦,當然會怕,如果一個人心裡掛着什麼,他一定會怕。

見我沒追問,毛毛掃興的說:“從剛乾買賣開始,他村裡就有個幹部一直勒他。原本有塊地蓋廠房,突然使用權被取消了,一下子賠了一大筆錢。這小子又跑去外地張羅,剛有點起色,又被那幹部盯上了。綠化山頭,好像讓他捐錢。操,學雷鋒也得看看自己的體格。姓紀的沒答應,被整了。一來氣,自己跑回來下了手。還真夠爺們,肚子捅爛了。”

“到哪還吃不上一口飯。”我不理解的說。

“村裡人還寫什麼信,想把他命保下來,這小子人緣不錯。結果這信寫出亂子了,提前把他送槍口下了。”毛毛掐着煙頭罵:“愚昧。”

“人死了就是大事,不死再怎麼被折騰,那都是小事。”我看着渾身哆嗦的犯人,煩躁的想離開。

這時姓紀的犯人忽然哭了出來,雖然聲音被人群淹沒,但懦弱的動作卻成了別人恥笑的對象。

我身邊一個傢伙嚷的最歡,“都要死了還哭個叼,一看就一窩囊廢。”

我拖着那傢伙往人群外走的時候,毛毛也愣住了,不過還是幫着我在道邊把那小子狠狠打了一頓。

確實該死,也確實應該用命去償還。但一個男人真的哭了的時候,我並不喜歡有人把他形容成窩囊。

因為很多時候,我連哭都不敢。

舊客運站的事很快被警察盯上,黑子說成被搶乘客的發泄,又叫出吳剛作證。可笑的吳剛有模有樣的同情這些被搶的乘客,並要求廳外和解。於是我們請哥倆吃了頓飯。

飯錢是他們倆付的。

當一個新葯業務員打通我的電話,讓我幫他去醫院收壓欠的葯款時,黑子悄悄指着自己做着手勢,示意我不必攬下活,更不必說出他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