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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扎着甩甩肩膀,無助的抬眼望着老闆,不過很快就斷了這個念頭——老闆正與坐在門邊的那些男人嘀嘀咕咕。

“拽我幹什麼?”我費勁的推開了滑冰帽,回身想找些東西抄在手裡。

人群里站起一個三十齣頭,很氣派的男人。普普通通的深色西裝,沒有花紋的高領毛衫,但穿在男人身上顯得特別整裝。

“沒看錯?是他?”男人沖老闆仰仰頭,嘴裡叼着的煙捲一直沒點。

老闆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大雷,別在我這鬧大了。”

男人瞪了老闆一眼,似乎很不滿老闆嘮叨的口氣,老闆急忙縮回了櫃檯,眼角瞄着我的目光剩下的全是可憐。

我反覆想着“大雷”這個名字,似乎沒聽旅店老闆提過。

“出去談。”大雷轉身首先走了出去,其他五六個男人立即跟了出去,左望右看,一點沒把我看在眼裡。

滑冰帽重新揪着我往外走,到了這地步,我躲在網吧里也沒什麼用,豁出去跟着他一步步挨,心裡七上八下,嗓子眼一直躥火。

“小子,挺能躲。在這等你有年頭了,真精的話幹嘛跑回來找死?”滑冰帽笑眯眯的扯着我,像完成了一件任務一樣。

“在這動手?”到了門口,滑冰帽沖大雷吆喝。

“老劉求我一次,咱得把事辦明白了。帶回去,兩個一起打。”大雷鑽進拐角處的一輛子彈頭,沒等其他人自己開車走掉了。

我想問問原因,但沒敢開口。滑冰帽不耐煩的讓其他人去攔出租,一雙手死死揪着我的脖領,一點機會也沒留給我。

兩個人夾着我坐在了後面,上車前滑冰帽謹慎的搜了一遍我的兜子,發現沒有帶傢伙以後,用手指狠狠戳着我的胸口,說:“老實跟着走,火大自己憋着。別沒事在路上跟我找彆扭。”

一點不像開玩笑,說完滑冰帽壓住我的頭,用膝蓋突然撞了我的下巴。門牙撞在一起帶來的痛一直刺到腦門,鼻子立即發酸。

反正都是個死,我倒想看看到底誰架勢這麼大。就算是眼鏡找的人,我也得見到他的面再算計算計怎麼脫身。

出租車越開越遠,我心也越來越涼。當看到一片工地搭建的小帳篷時,我有點想跳下車摔死——竟然來到了礦山區。

“到地方了。”滑冰帽把我扯下車,“管好自己的嘴,就是幫別人出出氣,不愛跟你這種人計較,也別跟我裝逼。”

我納悶自己為什麼成了“另一種人”,不過與他們比起來,我確實是小打小鬧的小混子,起碼我沒有錢請上百號人一起吃飯找樂子。

道不大好,摸黑走了一段來到一棟小洋房。二層,院子還有點農活,葡萄架子和一塊打理的很乾凈的地,看樣子主人閑心還不錯。

樓是日本式老樓,框架高,每層差不多四米高。儘管對鬼子沒好印象,但是他們蓋的房子卻比現在的工程隊要好得多。起碼地基打的牢,不會遇見個小地震就坍塌。很多有這種老房子的人都捨不得扒,當然,能住上這種樓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大廳挺寬敞,不過俗了點。金觀音擺了四五座,財神爺更不用提,就差沒把它當報紙糊牆了。

但我笑不出起來,因為小林子正站在一邊。乾乾淨淨沒受傷,只是臉色難看了點,似乎腮幫子一直在抽筋,遇見我也沒露出什麼表情。

大雷坐中間,用手指勾勾小林子和我,“都過來。”

“操他媽的,就他們兩個。”眼鏡突然從旁邊躥出來,指着我罵。

“滾一邊看着去。”大雷吼了一句。不怒自威應該就是這種人,像**,天生就帶着派。

眼鏡嘟囔了一句,滑冰帽跑過去抽了他一個嘴巴,“媽的,要不是你老頭子以前跟我們有點關係,誰他媽搭理你?”

巴掌抽的很響,我盯着小林子看,但這小子不知道怎麼過的這兩天,根本沒抬頭,只是看着大雷的後背**。

大雷點了根煙,一口接一口不停的吸,不一會就剩下了煙頭,“什麼破玩意,一點煙味都沒有。下次老劉頭再來送這種煙就扔回去,他媽的我窮的買不起煙了?”

滑冰帽笑嘻嘻的說:“還有點錢我請哥們吃飯了。”

“我就值一頓飯錢?”大雷解開西裝扣子,竟然拿出鐵盒自己捲起煙葉來,“想怎麼動手就快點,我還以為什麼人呢,原來就一個小崽子。以後這事別他媽來找我。”

眼鏡掰着鏡架,一股氣都發在了我和小林子身上。就像被自己老爸教訓,我乖溜溜任憑他打着,連擋都沒敢擋。

這不是窩囊,在這種場合誰還要面子,那純粹腦袋被門擠過。大雷這些人應該是老闆口中所說的礦山的黑社會團伙,他們不動手已經是萬幸。至少山屁哥想整一個人話,絕對不會僅僅打一頓就完事。

眼鏡下手很重,但看到我沒脾氣以後,他也沒了興趣。面子問題,我給他了,自己什麼也不要了,他自然會見好就收。大雷對他沒好感,在這裡撒歡不是一個腦袋正常的人能幹出來的事。

不過小林子到底惹了亂子,開始情願被打了一會,當眼鏡揪着他的頭髮一直扇他耳光的時候,小林子突然發了火,一腳踹在了眼鏡的襠下。

眼鏡剛剛捂着命根子慘叫,滑冰帽立即躥過去幾拳頭砸在小林子的臉上,隨即按着他的腦袋把他刨在了地上。

大雷也發了脾氣,丟掉手裡的煙捲,回頭沖旁邊的人招手,“我操,還有在我面前敢支楞的!”

旁邊的人不知道從哪遞過一把砍刀,半隻胳膊長,刀柄很短,明晃晃的鋼質刀身反着燈光,一直扎到我的眼睛裡。

“給我扒了。”大雷脫掉西裝,擼起袖子。旁邊的人立即熟練的把小林子的上衣扒乾淨,沒人還理會我,好像迫不及待的準備看一場電影。

“你他媽也過來。”大雷沖愣在原地的我說了一句,原本很從容的表情現在變的有些憤怒,僅僅為了一個人在他面前還手就爆發出的憤怒,這讓我很不理解。

小林子扭頭看到大雷抄着刀子,嚇的拚命喊叫着,沒什麼內容,就是“啊、啊”亂叫着。身子不斷嚮往牆角挪,腦袋也在使勁往後縮,似乎這樣就能躲過大雷的怒氣。

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包括小林子的表情,包括我的心情。我從沒在別人沒有還手之力的情況下玩這種把戲,而看起來大雷並不是為了震住別人,單純是因為他感到不爽。看到大雷加起來的時間不過半小時,給我的感覺就像山屁哥,特輕蔑,似乎話都憋在嗓子里不願說,但每說一句都會讓別人記在心裡。

猜不到一個人的反差會這麼大,剛剛還覺得他是個很值得人害怕,或者崇拜的男人,現在反而覺得他有些奇怪,或者變態。

滑冰帽聽不慣小林子的叫喚,按着他的頭往地面撞。地板革很薄,小林子的頭撞在下層水泥地發出的聲音特別沉,就像我的心跳。

大雷等到小林子喊不出聲,揮手一刀剁在了他的後背。

第一次擔任觀眾站在旁邊看着,我忘記了小林子與自己的關係,突然發現一切如此可怕。

不像電視或者自己想象一樣,刀子切開皮膚的剎那,居然沒有流出一滴血。有些像乾燥的沙子突然被下面的水潤濕,斷裂、扯碎、塌陷、粉碎,最後才會泛起那些急切上涌的血跡。

刀口一點點變着顏色,黃色的皮、白色的脂肪,黯濃的血。我感到自己的氣管被緊緊捆在了一起,靜靜而又慢慢看着小林子的後背一層層滲出血,一切慢的讓我想吐,但偏偏捨不得閉上眼睛錯過一秒。

從沒仔細看過自己的血,現在才發現那些吹噓的鮮艷的血,高貴的血,竟然如此骯髒。如同發霉兌水的醬油,在刀鋒周圍肆無忌憚的竄起。

也許人的本質就是如此,身體里流着的已是暗淡無光的東西,偏偏要把它形容的那麼美麗那麼驕傲。

小林子胡亂揮舞了幾下胳膊,很快就趴在地面,偶爾晃晃身子,就像被放血的豬,靜悄悄無力的開始等死。

大雷拔出刀子丟在一邊,用手塗抹着小林子的後背,衝上面吐了口痰,“還手?操你媽的。把手給我剁了。”

我忽然來了一絲勇氣,小聲的沖眼鏡說:“他也不是存心要打你,弄成這樣就放了他吧。總得講點理吧?”

大雷起身瞪着我,笑的很誇張:“講理?出來混還講理?在這一塊,我就是理!”

滑冰帽丟下小林子,抬手一拳掄在我的腦袋上,“操你媽,用你廢話!”

眼鏡這時候也發懵了,低聲下氣的對大雷說:“哥,就這麼算了吧。跟我一個學校的,鬧大了我也得倒霉。”

大雷扭着脖子,走回去撿起西裝繼續裹着自己的煙葉,“隨便。就算鬧大了能怎麼,我還怕這點事?”

眼鏡連膀子帶頭一起搖,“哥,沒,沒什麼。我跟他沒大仇,放了吧。”

大雷拎着西裝往樓上走,沒回答。滑冰帽則拍了幾下我的腦袋,“滾吧。”

我望了望小林子,又看了看眼鏡,最終鼓氣勇氣拉着眼鏡說:“送醫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