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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碧雲深(63) 不能愛你,只求無怨

結果,總是笑眯眯的香兒還是留了下來,怎麼趕都趕不走,就像她的主人一樣。

也多虧了她,在病中幫我打點一切,讓我好好地休息了幾天。

自從娘去世後,我每天忙忙碌碌,夙興夜寐,好久沒有像這樣休息過了。

其間,她還抽空去書塾幫我請了病假。 回來的時候,拎了好大幾包東西。 那些東西她根本不可能一個人拎回來,多半是有人送到門外,她再拿進來的。

雖然香兒一再說這些東西都是衛夫人賞的,我卻心裡有數,衛夫人不會那麼大方的,她就算賞也不會給那麼多。 香兒拿回來的這些東西,吃的用的應有盡有,衛夫人打賞了不得賞兩個錢讓我請醫看診,怎麼會賞日常用品呢?

不用想也知道,這些都是桓濟派人送來的。

至此,他的用心已經昭然若揭了,沒有人可以為一個普通的同窗或朋友做到這個地步的。

難為他平時在書塾把自己隱藏得那麼好,頂多偶爾感嘆幾句“只羨鴛鴦不羨仙”之類的痴話,對我的態度一如常人。 想不到,他心裡,居然也對我動了念。 只是不知起於何時,他原本的打算又是怎樣的。

我很好奇,如果王獻之不出這檔子跟別人訂婚的事,桓濟會不會像現在這樣逮着機會就對我示好?

應該不會。 他們幾個兄弟情深,我和王獻之的關係在書塾里又是公開地秘密。 我雖然不夠資格稱一句“朋友妻”。 但好歹也算是朋友的女人,於情於理他都不該染指的。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王獻之就要訂婚,不久即將娶妻。 這等於意味着,我被王獻之拋棄了,所以他才及時出手。 男人,好像都比較果敢。 秉承的處世哲學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可是認真一想,又覺得不對。 既然在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眼中。 我這樣出身的人只配作妾,那王獻之娶妻跟他納我為妾根本不犯沖,他娶了郗小姐之後還是可以娶我的。 這二者兩不妨礙,他這樣也不算是拋棄了我。

而桓濟同樣也是出身豪門,他對我最好的交代,也不過是納我為妾了,跟王獻之有什麼區別?那他現在這樣。 就等於是在趁人之危,利用朋友卧病在床地機會撬走他的女人。

他會這樣做,我總結出了三種可能:其一,他本就是不顧道義,會趁機挖朋友牆角地人;其二,他和王獻之已經有了默契,也就是,他這種行為是王獻之默許的;其三。 他是真的很喜歡我,所以,明知道這樣有違朋友之道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雖然不能肯定桓濟到底是屬於這三種之中的哪一種,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的人品絕對有問題。

這樣想地時候,其實我心裡很矛盾。 覺得很內疚,覺得自己也不是好人。 人家明明幫了我這麼大的幫,我受人恩惠,不思湧泉相報,反而還疑神疑鬼,甚至質疑人家的人品,這樣算不算以怨報德?

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我東想西想,把自己本就病得昏昏沉沉的腦袋想成了一團亂麻,越想越沒有頭緒。

直到香兒端着一碗香噴噴的黑芝麻糊要喂我時。 我才徹底怔住了。 小時候鄰居家的女孩患了傷寒時。 她媽媽到處為她找黑芝麻的情景又再次清晰浮現在腦海。

這次,我是真的感動了。 我還以為。 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為了我地病去找黑芝麻了。

我撐着要坐起來,示意香兒把碗放在床頭柜上。 香兒伸出一隻手按住我的肩膀說:“還是我來喂你吧,何必又坐起來了。 好容易燒退了,別又着了涼就不好了。 ”

我沖她笑了笑,“沒那麼弱不禁風的,我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不試着起來自己吃東西,難道一輩子叫你喂嗎?”

香兒說:“可以啊,我反正一輩子都侍侯姑娘的。 ”

我搖頭道:“又說傻話了,你是桓府的丫頭,怎麼可能侍侯我一輩子?你看我家裡這個樣子,像是雇得起丫頭地人家么?”

沒錯,上次衛夫人的確是給了我許多首飾,可那些東西來路不明,而且說明了是為我參加才女選拔賽準備的。 在我的理解里,就是借給我戴着參賽,裝門面的東西。 即使我參賽,我也準備賽事一完就把那些全部還給衛夫人,不管那個背後的贊助者是誰,讓衛夫人去拿給他就好了。

而如今,我多半連比賽都參加不了了。 病了近十天,沒有去上工,也沒有出門。 前幾天一直處在半昏迷中,對外界一無所知。 最近幾天才慢慢恢復神智,但一直都沒敢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是怎樣的一副尊容了。

而枕頭上,的確每天都落下了許多頭髮。

喝着甜甜的芝麻糊,我問香兒:“這黑芝麻糊,是你們少爺吩咐下人磨的嗎?”

“是啊,二少爺親自交代蕭總管為姑娘準備地。 ”香兒隨口答。

我笑了,“那你還騙我說是衛夫人賞地?”

香兒這才恍然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吐了吐舌頭說:“那個,芝麻糊是二少爺叫人弄的,其它地是衛夫人給的。 ”

“得了”,我看着她紅紅的臉兒,“你就不用再掰了,越掰越不像。 你家二少爺這樣用心良苦,你作為他家的丫頭,應該多為他說話,把他的好意彰顯出來才對。 ”

香兒立刻打蛇隨棍上,笑看着我說:“姑娘知道就好。 ”

真是個機靈的丫頭,做事也勤快,最難得的是,任何時候看見她都會向你綻開一抹動人的微笑。

要論姿色,這香兒也可以躋身中等美女的行列了。 難怪人人都說,那些豪門世家門檻高,連進去當個下人都要看你長得好不好,長得不好的,只配在二門外乾乾粗活。

我突然想起來問香兒:“你家二少爺有多少個侍妾?”

既然家裡美女如雲,而且人人都是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他要納幾個侍妾還不是小菜一碟。

照桓濟平時在書塾里的表現,應該是書塾四少中最看重兒女私情的。 這樣的人,最渴望的就是倚紅擁翠、左摟右抱,在溫柔鄉里流連。

想不到香兒立即面露驚訝地說:“姑娘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們家二少爺是最單純真摯的人了,他要是身邊有女人,怎麼還會這樣心心念念,整天擔憂着姑娘的病。 ”

也就是說,桓濟沒侍妾了,“那,未婚妻有沒有呢?”

香兒搖頭:“好像沒聽說過。 “

我立刻在心裡罵自己白痴,他有沒有未婚妻與我何干?我又對他沒那種意思。

更何況,他喜不喜歡我與他有沒有未婚妻根本衝突。 別說他現在只是對我有點意思,就算他已經把我娶進門了,也不妨礙他娶進正室妻子啊。

我卻在這裡無聊地打探這些,萬一被這個丫頭誤解了,跑回去加油添醋地告訴桓濟,讓他誤會了就糟了。

我分析自己的心態,其實我會這樣問,無非就是想看看自己在那些大少爺的心目中到底能佔到什麼位置。 是不是,無論換多少人問,我這樣的出身,都只能是備選小妾。

我想給自己一個理由,在放棄王獻之的同時也原諒他。 因為,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的問題。

我想在斬斷這份情的同時,也求得一份寧靜。 告訴自己:不是他要辜負我,他也身不由己。

只有無怨無悔,才能更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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