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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頓時有了雨過天晴之感,那件事原本就跟他沒有任何干係。而至嫻妃和貴妃爭寵,又要拖人下水,那時候自己正是得寵的時候卻沒想到被人一下扯了下來。一下子從雲端掉到地底下不得翻身,皇后一句消去記檔等於就是給自己伸了冤,也就是水落石出了:“奴婢叩謝娘娘天恩浩蕩。”

“以後當差還要謙虛謹慎,別圖着一時冒尖就以為是一世了。”樂暉盈笑笑:“登高必跌重,這話一點沒錯。”

“奴婢記下了。”趙玉趕緊叩頭。

“清雪,你這就去和趙忠說我說的消了趙玉的檔。省得過了時候渾忘了。”

“是。”清雪答應着:“玉公公,恭喜了。”笑着去了。

夕陽西照的天幕上晚霞滿天,樂暉盈拈起一顆荔枝放到嘴裡:“趙玉,我知道那件事跟你沒幹系所以消了你的檔。以後當差要千萬小心,防着再有人給你下套。你性子太過草率容易吃虧,你看趙初都比你謹慎得多。”

“奴婢記下了。”趙玉幾乎熱淚盈眶。

“我一個人只有一雙眼睛一雙手,很多地方都照應不到。趙希和清雪兩個倒好,只是日夜跟在皇上身邊伺候顧不了許多。你和趙初要多長些心眼,別給人算計了去。莫顏和榛遐防身夠了,別的還是差火候。”樂暉盈低沉着聲音:“這皇宮裡人多心雜,難保誰一下不起壞心。傷了我倒不值什麼,傷了這孩子可怎麼好?”

“娘娘想得太多了。”趙玉這才知道皇后的心事絕不是有人素日說的:心內沒有半分成算。

樂暉盈搖頭:“我今兒跟你說這些,你必定認為我用這點事收買人心。這麼想我也沒什麼說你錯的地方,只是人不能總在冤枉中活着。你們內侍畸伐身體已經是大不幸了,再讓你們處處低人一等老天爺不容得的。”

“娘娘厚恩,奴婢替這宮裡所有的內侍謝娘娘了。”趙玉一下跪在地上不住叩頭。

“別弄得跟我怎麼了你似的,還不起來。”樂暉盈看着他:“知道我起坐不便,就別折騰我。這些時候貴妃要臨盆了,你們都用點心。別讓人鑽了空子,又說是我的壞。”

趙玉起身在一邊拭淚:“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樂暉盈緩緩搖着手裡的團扇,扇柄下的絲穗子來回擺動着。一對雪白的瑪瑙珠子來回碰撞,叮噹作響:“宮裡自然有宮裡的規矩,只要別出格就得。”

“是。”趙玉答應着。

“娘娘,萬歲爺回來了。”清雪匆匆進來。

“嗯。”樂暉盈一眼看見趙玉眼圈紅紅的,揮揮手:“你下去,這樣子怎麼見駕?”

說話間,趙希已經跟在龍瑄炙後面進來。

“皇上回來了。”樂暉盈笑着迎上去,龍瑄炙在她先前坐的地方坐了:“你吃荔枝?”

“嗯,清甜得很。”樂暉盈剝了一個送到他嘴邊:“正好解酒,這一身的酒氣。”

“沒喝多少。”就着她的手吃了進去:“以前有人說‘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看樣子咱們不用。”

樂暉盈瞥了他一眼:“給您的貴妃送去,臣妾不必。”

“你是什麼都好,就是這個毛病改不了。”龍瑄炙吃着荔枝:“什麼時候不這麼著就好了。”

“只怕是好不了了。”手裡不停給他剝着荔枝:“萬歲爺,方才那個外藩使臣是不是要給您送來外藩貢品什麼的。”

“是這麼說,說是有什麼珍玩玉器.還要明天送到你這兒來。”

“有美人沒有?”“朕又沒有見過,不過聽說外藩女子的容色遠非中原女子可及。肌膚彷彿羊脂一般純凈,這個可是少見。”有意做出躍躍欲試的神色來。

“是啊,臣妾也覺得最近乏味得很.是該找個樂子來混混日子。”暗地狠狠掐了他一下,臉上依舊一臉和煦的笑容:“這個樂子算是不錯。”`

“哎喲!”皇帝叫了一聲:“什麼時候學得這樣了?”

身邊的太監宮女都笑得轉過身去,皇后坐在旁邊一本正經的樣子:“萬歲爺,早點盥沐去。這麼厚的衣服,不熱啊?”

趙玉趕緊跑過來:“萬歲爺,奴婢伺候您沐浴。”

龍瑄炙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榛遐拿着樂暉盈素常穿用的軟底鳳鞋過來:“娘娘,您該歇着了。”

樂暉盈點點頭,由她扶着回了寢宮。

樂輝懿在兵部主事衙門翻閱數年積沉下來的卷宗。“大人,外藩進貢使臣來覲見大人。”隨侍的侍衛進來,手裡還拿着一本鮮紅的禮單。

“不是已經覲見過皇上了,怎麼又到這兒來了?”樂輝懿有些納悶:“請他到會客廳去,這裡不是見客的地方。”

“是。”侍衛領命後便退了出去。

樂輝懿更換着朝服,這次前來進貢的使臣不是十分熟識的那種。偏偏送給自家的禮單居然比往年的豐厚數倍,這不得不讓人心生疑忌。這當口正是皇帝對韃靼有用兵之心的時候,父親對韃靼可與這為門生貴婿有着同樣的心緒。都是主張一鼓作氣滅掉這塊心腹大患的,況且自己嫡親的叔父也是因為韃靼而死。所以父親雖然嘴裡不說,心裡卻是一萬個贊成出兵的。這時候自己正是署理兵部的時候,用兵與否軍糧如何籌措都需要自己勞心勞力,稍有不慎一個罪名落到頭上可不是好玩的。

“微臣戎惲給樂大人請安。”一個四品外官服色的大臣已經在會客廳站了良久。

“戎大人一路辛苦,少禮少禮。”樂輝懿在主位上坐了,旁邊知客的侍衛奉上兩盞清茶隨後退了出去。

“戎大人昨兒見過皇上了?”喝了口茶,樂輝懿徐徐問道。

“是,皇上賜宴在紫光閣。”戎惲坐在下面:“今日來見過大人後,就要起程回去。”

“戎大人太客氣了。”樂輝懿自忖與此人並無多大交情,怎麼這麼小心翼翼。但凡別的使臣在朝覲皇帝之後便會立馬回國去,這一位莫非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

“皇上昨日賜宴之後,吩咐微臣將帶來之貢品盡數上呈皇后娘娘。微臣深恐所獻之物不為娘娘所喜,而皇后娘娘又是大人胞妹。所以特來勞煩大人在娘娘面前替微臣美言幾句。些須薄禮還請大人笑納。”戎惲滿臉堆笑:“還望大人不要推辭。”

“皇后素來寬厚,這等事大人自是不必擔心。”這可是有趣,撞皇后的木鐘居然弄到這兒來了。若是被老爺子或是皇后任何一人知道,只怕自己都是說不清楚的。這種事少管為妙:“大人盡請放心回去,樂某必當儘力。”

“那就偏勞樂大人了。”戎惲起身回禮。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樂輝懿指着桌上的禮品:“還請大人將這些東西盡數帶回,樂某實在愧不敢當。”

“樂大人如此便是瞧不起下官了。”戎惲推辭道:“不過是一些土產而已,並不敢有絲毫僭越之心,大人收下才是。”

樂輝懿方才更衣之時,大略看過禮單。什麼土產,光現銀就是十萬兩。餘下什麼珠寶玉器之類更是數不勝數,這樣的土產還是第一次見到。從前那些不過是些稀奇的玩意或是少見的首飾而已。這樣大手筆只怕不止是跟皇后進言這麼簡單的小事:“戎大人有話請講當面,樂某平生喜好是痛痛快快的人。大人這樣遮掩,樂某便不敢相結交了。”

“樂大人果然是個爽快人,實不相瞞下官此來是為了貴國與我韃靼國交兵之事。”戎慍復又坐下:“我朝登基新主乃是一位賢明的英主,有意與貴國皇帝陛下結為世代友好的邦國。有人傳言我主異心實是污衊之詞,還請樂大人在皇后面前替我主美言幾句。”

樂輝懿微微一笑:“昨日皇上賜宴之時戎大人可曾將貴國新王這番心意麵奏君前?”

“這個?”戎慍頓了頓:“昨兒飲酒太沉,便忘了此事。”

“這般說來,樂某便不敢僭越代奏了。”樂輝懿滿是歉意:“我朝祖制,內宮不得干預朝政。況且此等軍國大事更應該放到朝會上由我主與群臣君臣共議,單單憑着大人片面之詞或是樂某一家之言就定下軍國大計。莫說是樂某就是大人亦當覺得荒謬可笑至極。”

戎慍稽首一禮:“微臣雖不在貴國境內也知貴國官場變幻:貴國皇帝陛下與樂大人乃是郎舅至親,而且樂皇后腹中眾所周知是未來的東宮太子。而令尊太傅大人更是三朝元老,與皇上有師生之誼。皇上對於樂大人的進言自然是言聽計從的,只要樂大人肯開口幫忙。我主另有重謝!”

樂輝懿面露微笑,心底卻是泛起一陣惡寒。言聽計從?!這主兒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愛好的,這種事我開口幫忙你以為我是秦檜。我妹妹是皇后不假,我父親是三朝元老也不假。可我們家還沒有誰活膩了想拿自己的腦袋當球踢,這種事不論多少錢我都不會幹。

“這樣吧,戎大人暫且住下。我自當找機會面奏皇后,說明大人厚意。”樂輝懿起身整了整衣服:“時候不早,大人還請先回館驛休息。”

“好,我靜候佳音。”戎慍起身做辭。

樂輝懿看着戎慍送來的禮單,這幾乎相當於當初皇后大婚時皇帝給家裡下聘六禮的一半了。這麼大手筆根本不會是所謂的兩國交好,一定是另有所圖。

“去看看老爺還在朝房不在。”整好衣服,這件事不可耽擱。

聽差的很快回來:“大人,老爺還在朝房跟凌院正一起。”

“嗯,備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