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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下學期開學的第一天就是摸底考試,這實在是一件讓人悲憤的事情,而更悲憤的事情是老師的題出的還很偏,於是考試一結束,一個個對着答案,則更是狼嚎一片,一個寒假玩下來,大多數同學的成績都有所下降,再看班主任黑沉黑沉的臉,大家心裡一陣惴惴啊,初三下學期的日子可以預期了——肯定不好過。

宋明月這回也沒考好。

“一個寒假,家裡就沒有安生過,我哪裡有時間複習。”宋明月靠在走廊的廊桿,兩隻手用勁的拍着廊桿,悲憤的道。一個寒假她家裡就沒斷過客人。

“我媽現在可牛了,跟葉梧桐她媽弄了那個山珍公司,都把山珍賣到國外去了,過年的時候,就在親戚面前吹牛。如今親戚里,誰不曉得我媽發財了,於是的一個個盡往我家裡跑,隨便送上三瓜兩棗的,然後不是跟我媽借錢就是想讓我媽介紹個《無》《錯》工作。可我媽那還是跟着葉梧桐她媽混呢,到哪裡介紹工作給別人?最起先也只能借一點錢,家裡是有些錢,可也經不住我媽這麼借啊,最後我媽也捨不得了,死活不借。嘿,那親戚一個兩個的又都沒有好話了,把我爸氣得在家裡罵娘……”

宋明月這牢騷發大了,這一段話出來都不帶喘氣的,把唱崑劇憋氣的勁都拿出來了。

這會兒說完,這姑娘又頗有些感懷的道:“我算是看出來了,我家那些親戚就沒一個是省心的。當初虞東南他爸在一建開車,經常從上海帶貨回來時候,那些親戚不也是一個兩個的往虞東南家跑,就指望着帶些便宜貨呢,那時候他們嘴裡我桂芬姨多好呀,可沒誰把我家放在眼裡,在他們眼裡我們家就賣菜的,那如今呢我桂芬姨跟虞東南他爸離婚,現在還在塑料廠那邊擺早點攤子呢,虞東南現在還在收破爛。怎麼就沒見他們幫忙了?這都什麼人哪?”

宋明月忿忿的道。夏麗跟姚桂芬是表親。

鄧倩倩聽得直瞪眼,她家裡的親戚單位都還行,再加上暫時也沒人做生意,各家經濟條件差不多。遇上大事互相拆借倒是常有。但基本上過兩天就還。好來好往的,倒是沒有這些糟心事兒。

葉梧桐淡定的看着遠處的操場,宋明月家這些實在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人情大抵都是這樣。

這邊宋明月深吸一口又道:“就這些還不算,我媽還閑的整事兒,她現在時髦的不得了,過年的時候,上身呢子短大衣,配上齊膝的呢子裙,裡面穿着緊身羊毛褲,她還說廣州那邊的公關小姐都這麼穿的。我爸笑她,廣州那麼熱,誰還穿羊毛褲啊,結果我媽第二天就把羊毛褲脫了。這大冷的天,過年邊還下雪呢,嘿,她就一雙厚絲襪,一條裙子,穿着一又高跟的皮鞋,整的無比,然後重感冒了住院了,我又得在醫院裡侍侯她老人家,我寒假作業都沒時間做,還是最後幾天拿了鄧倩倩抄的。”

宋明月一翻話說的是苦大仇深。

葉梧桐和鄧倩倩聽得哈哈大笑,夏麗阿姨有時候挺有趣的。其實這也是這時代剛剛富起來的人們一種炫富的心態。

跟後世的炫富比起來,這時候這種炫富心態直接而純樸。

“宋明月,葉梧桐,鄧倩倩,給,香蕉片。”這時眼鏡抄着一大袋香蕉片過來。

“嘿,你哪弄的香蕉片來的?”宋明月搶過眼鏡手裡的香蕉片,變悲憤為食慾,先拿了幾片塞嘴裡,然後遞給鄧倩倩和葉梧桐,葉梧桐隨便拿了一片放嘴裡品味着。

“袁大頭手裡搶的。”眼鏡朝着隔壁班的同學一撇嘴。

袁大頭叫袁偉,是隔壁班的,因為頭特別大,大家起個外號叫袁大頭。

袁偉,葉梧桐和鄧倩倩都認得,袁偉的爸爸就是梧桐大院後院袁家的老大,在機械廠上班,平常袁偉都住在機械廠里,偶爾來大院這邊袁爺爺家來玩,大家也都見過面,不過認識歸認識,卻沒什麼交情,袁偉是機械廠的子弟,他們那搬子弟也挺抱團,平時大家一塊兒玩跟葉梧桐這邊就不是一個圈子的。

袁偉此時被他們班的同學包圍着,正一臉得瑟着,正變聲期,那公鴨嗓子聽得有些刺耳。

“我跟你們說啊,我四叔現在在海南,這香蕉片就是他寄來的,我家還有幾大包呢,你們儘管吃,吃完了我再讓我四叔寄。哎喲,海南那邊吃的東西賊多了,還不要錢……”

袁家老四從去年底就去了海南,成為下海人中間的一員。

“胡說,除非自家種的,買的東西能不要錢?”一個同學不信的道。

“真的,我四叔寫信來說的,別的不說,就說椰子吧,海南那邊椰子樹就種在馬路邊上,想吃椰子自己爬上樹去的摘,打個洞就直接抱着喝,那椰子汁想喝多少有多少。”袁偉撇着頭,一副看別人都沒見識的表情。

“椰子汁我喝過,挺好喝的。”邊上有同學流口水了。

“這東西在海南就不稀奇,我四叔在海南就住在光湖賓館,光湖賓館你們不曉得吧?我告訴你們那是海南最好的賓館,人家外賓來了都住那裡,每天吃的都是炒粉啊,加積鴨呀,還有這麼大的龍蝦和螃蟹,那螃蟹光蟹黃掏出來就有一大碗,每天都吃這個,我四叔吃了都懶的吃……我四叔信上最後還說了,到了海南才覺得自己是真活着。”

“喲,那合著我們都是死的呀。”眼鏡在很貧的回了一句,大家哈哈大笑。

“那照你四叔這麼說,那海南可是神仙地兒,我要是考不取高中。我也去海南。”邊上幾個男生嚷嚷着。

就連這邊鄧倩倩和宋明月聽得都意動。

“葉梧桐,你小舅不也去過南邊嘛,是不是這樣?”宋明月側過臉來問。

“我小舅去的是蛇口不是海南。”葉梧桐回道,卻是摸了摸鼻子,心裡卻嘆氣,袁家四叔在海南的日子只怕沒有袁偉所說的那麼風光。

別的不說,光湖賓館她前世是聽朋友說過的,那裡面最多房間是地下室,就跟前世出名的地下出租屋一樣,又哪是什麼海南最好的賓館?

由此。別的東西也就不足信了。

尤其是袁偉剛才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四叔在信里說。到了海南才覺得自己是活着的。

這話只怕才是他四叔的心聲。

只有在極困難和極因惑的時候,人才有這種強烈感受。

袁四叔寫這樣的信大體也就是報喜不報憂,又或者是為了面子,不想讓人們知道他過的不好。

前世。十萬人才下海南。真正能搏出位的也就那麼一小撮。大多數人撲騰着撲騰着也就沉了。通往夢想的路是布滿荊棘的。

想着,葉梧桐又想起了小舅,小舅又碰上了他人生的一道關卡。也不曉得這回這一關他能不能闖過?

傍晚,晚霞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