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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百墨齋

“在下妄言,讓掌柜見笑了。說的不對,還請掌柜莫怪才好。”錦書赧顏道。

泫歌一臉敬佩的看着錦書,二嫂解的好極了,剛才她看這畫還覺得奇怪呢!心想這漁翁莫不是有病?寒江獨釣,他釣的是什麼啊?聽二嫂這麼一說,就什麼都明白了。

“小姐謙虛了,你解的極好,不知小姐能不能為此畫題詩一首?”二掌柜懇求道。

錦書為難,題詩?那不是逼着她剽竊柳宗元的詩嗎?這可不好。

“我家主人有言在先,能解此畫者,必請他題詩一首,若題詩也能符合畫中之意,那此畫雙手奉上,分文不收,在下可以再做個主,倘若小姐有緣得到此畫,那麼,在下會附贈小姐一張字畫,小姐可以在這些畫中任選一幅作為贈品。”二掌柜見錦書猶豫,便以利誘之。

“那不太好吧!這裡的字畫都是極品,我不過胡言亂語幾句。怎好收這等厚贈。”錦書推委道。

二掌柜澹然而笑:“我家主人開此‘百墨齋’,並不為賺錢,只為結交天下文友,書畫之物俱是凝結了作者的心血,傾注了自己的感情或思想,技法有價,然知音難覓,無緣之人,價再高也不可得,有緣之人,贈之又何妨?再說,小姐能不能題出好的詩句還未可知呢!”

泫歌將錦書拉到一旁,悄聲央求道:“二嫂,你就姑且試一試嘛!不要叫他小看了去,要是成了,咱們就要那副張如山的寒梅圖,老爺最喜歡張如山的畫了,張如山的畫可是千金難求的……二嫂,你就題一首嘛!這麼好的事情錯過了就太可惜了。”

錦書被她說的有點兒心動,尤其是聽說老爺喜歡張如山的畫,但是,就算這樣也還是不好啊!總覺得是偷了人家的東西似的。

“此畫在此掛了將近三年,都不曾等到有緣之人,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小姐,小姐若是不願題詞,那它就只好繼續孤單的等待下一個有緣人,可惜啊可惜。當真是知音難覓……”二掌柜觀察錦書的神情,看她已經動容,故意嘆息道。

錦書再看那畫,寂寞的漁翁,不甘的等待,心頭不由湧起一股蒼涼之意,好吧!試就試吧!不過,畫啊畫,你的知音並不是我,而是另一個時空的一個叫子厚的人,或許冥冥中,是上蒼借我之手圓你二人的心愿,為你們牽繫這份緣……錦書一咬牙,道:“既如此,那我就只好獻醜了。”

二掌柜心中一喜,忙喚侍者取來筆墨。

錦書硬着頭皮,在心裡默默向子厚兄致歉,提筆寫下《江雪》一詩。

隨着錦書落筆,泫歌一旁輕聲念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二掌柜眸光一亮。不由的多看了錦書兩眼,語氣也變的恭謙起來,道:“小姐所題之詩,在下要交由主人看過方能決定是否將畫贈與小姐,還請小姐在此稍作等候。”

錦書想着還有很多東西要採辦,宣儀又說會去東平街尋她,只怕在此耽擱太久誤了事,抱歉道:“可是……我們還有要事不能耽擱,這詩,你家主人若是喜歡,就贈與他吧!”

“那怎麼行?”二掌柜詫異道。

錦書淡然一笑:“你說我是這畫的有緣人,那我送這畫一首詩也是應該的,我題詩並不是為了要把這畫據為己有。”

泫歌在一旁心急,暗暗扯錦書的衣袖,兩幅畫啊!“百墨齋”里隨便哪兩幅可都是極品,別人有錢都不一定買的來的,二嫂怎麼說不要就不要了。

二掌柜感嘆道:“這位小姐這份胸懷,叫人敬佩,既然小姐還有要事要辦,在下不敢耽誤,可是主人之意在下也不敢違拗了,就請小姐告知姓名住址,倘若主人決意要贈畫,在下到時候親自送到府上。”

錦書忙推卻道:“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請小姐體諒在下,莫叫在下為難。”二掌柜懇求道。

泫歌一旁笑道:“到時候你就到翠峰巷找紀府二奶奶便是,對了,另一幅畫,我二嫂要張如山的寒梅圖。”

“泫歌。你怎的這般口快。”錦書薄責道,就是因為知道這兩幅畫的價值高昂,她才不能接受,她會心裡不安的。

“二嫂,你瞧人家掌柜多為難,咱們就這樣走了,他會交不了差的。”泫歌不以為然笑道。

“這位姑娘說的極是,剛才在下真是為難的緊,多謝姑娘相告。”二掌柜還恭謙的對了泫歌作了個揖,又對錦書道:“原來是紀府二奶奶,在下失敬了。”

錦書不好意思道:“你別聽泫歌胡說八道,那畫我真的不敢收,我們這就先告辭了。”錦書屈膝一福,趕緊拉了泫歌逃也似的出了“百墨齋”。

她們一出門,二掌柜就拿了錦書題的詩入內,“百墨齋”後面是一個精緻幽雅的小院子,一身材欣長的男子着了一襲淡墨流雲月白縐紗長袍,頭束白玉紫金冠,腰纏青玉帶,左手撩了右手的袖子立與一方花崗岩石桌旁,肆意潑墨揮毫。

“主人……”二掌柜恭恭敬敬的行禮,小聲喚道。

那人並不答話,提氣凝神。順、頓、錯……畫好了竹子的主幹方才慢聲道:“何事?”

“那幅寒江垂釣圖……有人題詞了……”二掌柜垂首輕道,聲音里難掩喜悅之情,這可是主人盼了好久的。

果然,那人脊背一僵,擱了畫筆,轉看過來,道:“拿來與我瞧瞧。”

二掌柜趕忙躬身上前,雙手奉上。

那人凝眉細讀,漸漸地五官都舒展開來,連聲贊道:“好,好。好,好詩,詩意與畫意再貼切不過,這字也好,很久沒看到寫的這般洒脫自如的行書,筆力遒勁,姿態優美,疏密得體,濃淡相融,就這字也是上品啊!逸之,這位公子姓甚名誰?我一定要見見他。”

方逸之面露難色,訕訕道:“主人,這詩……不是公子所寫。”

那人還未解方逸之話中之意,玩笑道:“不是公子寫的,難道還是女子寫的?”

“正是……”方逸之輕聲回答。

呃!那人還以為自己沒聽清楚,又問:“你說什麼?”

“題這詩的是位女子,翠峰巷紀府的二奶奶。”方逸之如實以告。

“紀宣儀的娘子?”那人驚訝道。

“在下想,應該是她,和她一道來的那位姑娘叫她二嫂。”

那人覺得腦子有些亂了,問道:“她是如何解這寒江垂釣圖的?”

方逸之把錦書的原話一字不漏的複述了一遍。

那人聽了,沉默着,又看那首詩,一遍一遍默念,良久才嘆了一氣:“紀宣儀真是好福氣……”語氣中竟是極為羨慕又很是遺憾。

“既如此,等我把這詩題與畫上,你明日親自登門給她送去。”那人嘆息道。

“主人,她說不要這畫。”方逸之踟躕道。

那人目光一凜,不解道:“為何?難道她不喜歡這畫嗎?”

方逸之忙解釋道:“不是的,其實先前她是不肯題的,在下許諾若是題的好,還另贈一幅畫給她,大堂里的畫隨她自己挑,又激她,說她未必能題出合意的詩句來,她都沒有答應,後來,在下感嘆此畫知音難覓。她竟然就答應了,但再三強調,她題詩不是為了把這畫據為己有,只為一個緣字,還是和她同來的叫泫歌的小姐把她的住址告知在下的。”

那人聽了,怔怔失神,呢喃着:“世間竟還有這等奇女子。”

“在下也是敬佩的很,主人,這該怎麼辦呢?”方逸之請主人示下。

那人又是沉默良久,把石桌上畫了一半的宣紙慢慢地揉卷了,又從旁取來新的紙張,挑了支適中的狼毫,揮筆寫下那首《江雪》。寫畢對照着錦書的字看了良久,方沉聲道:“還是給她送去,她若不收,你就當她的面把畫撕了。”

方逸之略抬了抬頭,瞄了主人一眼,心道,還是主人有辦法,這招夠狠的,那二奶奶不收也得收了。

“在下還有一事稟報,泫歌小姐想要張如山的寒梅圖……”

“給她……”那人想也不想就說道,滿腹的心思都只在這首詩上,以及寫這詩的人,她是怎樣的女子?有着怎樣的玲瓏心思?能解讀畫者的滄桑和悲涼,不甘與掙扎……思緒漸漸地延伸開去,她解說時的語氣,寫字的神態,彷彿躍然眼前,只是,看不清她的容貌。

錦書上了馬車急急趕往東平街,原來來這邊是想為老爺,宣儀和小叔他們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字畫,價格又適中的,現在倒好,空手而回,而且,好像還惹了一件麻煩事,不知道那家主人能不能看上那首詩,會不會真的送畫來,還是莫要送來的好,要不然平白的“百墨齋”送來兩幅字畫,會不會把大家都嚇一跳?夫人會不會責怪她太輕挑?

“二嫂,你真的沒必要這麼擔心,他們若是真的送了畫來,我看紀家還有哪個敢小瞧了你,咱又不是偷來的搶來的,是憑真本事得來的,人家心甘情願送來的……”泫歌看錦書心事重重的樣子,安慰道。

錦書瞪了她一眼,還不都是她,嘴這麼快,本來一走了之就什麼事也沒有了,最讓她梗懷的是憑真本事這句話,這哪是她的本事?錦書汗顏……。.。